“你想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拿到了。”通天對著羅睺道。
他眉眼冷冽,仿佛覆蓋了一層淺淺的薄霜,羅睺垂眸望去,不由想起庭下積水空明,藻荇交橫的景象。
分明是極為豔麗張揚的美人,此時此刻卻漠然疏離得像是天邊遙不可及的明月。
誰敢伸手去觸碰高高在上的寒月呢?
怕是還沒碰到,便早已被凍成了一塊塊的冰雕。
通天:“我先前並沒有打算能從接引和準提手中拿到完整的十二品金蓮,還想著後續再用些彆的手段,沒想到這血翅黑蚊竟吞食了三品金蓮,反倒給了我們機會。”
他的目光落到兩個乾坤袋上,神情分外平靜:“若是我所料不差,血翅黑蚊並未成功吸收這三品金蓮,你若是將它煉化,或許能將十二品金蓮再度複原。”
羅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又回頭看了看他。
“當然,我的弟子,龜靈聖母的魂魄,你要完完整整地歸還給我,少一絲一毫都不行。”通天繼續道。
“如果羅睺你同意這個條件,我們就再訂一個契約。”
羅睺下意識追問:“那麼違背契約的代價呢?”
通天頓了一頓,對著祂露出了一個特彆溫柔,特彆體貼的微笑:“我就把您舉報給師尊。”
羅睺:“……?”
羅睺:“你這麼做,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吧?”
通天若無其事道:“這很難嗎?就說我一時不慎受了你蠱惑,不久前方才清醒過來,當機立斷痛改前非,痛陳己過,痛不欲生……”
“停停停!”
羅睺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通天:“你覺得你這鬼話你師尊他會信?!”
通天對他一笑,漫不經心極了:“您都說了,他是我師尊。”
“不管我的下場如何,作為‘蠱惑’聖人的魔祖,您的下場將會比我慘上一萬倍。對此,您大可以試試。”通天道。
羅睺一點也不想試試。
眾所周知,試試就會“逝世”。
祂盯著通天左右看了許久,方才陰陽怪氣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上清通天,你是把自己當成那地上的石頭了嗎?拿自己的一切去賭彆人不敢魚死網破?”
羅睺此言一出,自己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之前在靈山上麵不就是這樣的嗎?
接引和準提不敢和一位聖人對賭,竟當真“借”出了功德金蓮,哪怕那是已經損了品級,再也無力鎮壓氣運的九品金蓮。這簡直是難以置信的一件事!
通天聞言挑了挑眉:“也許吧,畢竟我現在除了一座空空的碧遊宮,其餘一無所有,確確實實是一顆‘地上的石頭’呢。”
“自恃自己是玉器的人,又豈敢與石頭碰個兩敗俱傷?”他歎了一聲,竟彎起了眉眼,露出一個輕鬆的笑來。
可是眼前的聖人,分明應當是懸於九天之上供人仰望的明月,而非落到泥地裡,隻能摸爬滾打,艱難求生的石頭啊?
羅睺垂眸看他,一時之間竟也無言。
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幽冥血海的方向,他們剛剛從那裡離開,尚能遠遠瞧見元始的身影。
天尊立於那裡,仿佛在注視著紅衣聖人遠去的背影。
“是因為你哥哥嗎?”羅睺問。
通天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瞬,下一刻又恢複了正常。他不答反問:“您為什麼會這麼想?”
魔祖注視著他,像是洞徹了一切,又仿佛對一切茫然無知:“你在見到他時,總是與平時的樣子不一樣。”
祂想了想,從祂的世界裡挑出了一個慣常的解釋:“你恨他嗎?”
“就像本座憎惡鴻鈞把本座關起來,憎惡天道生生壓抑著魔道的傳承,隻允許這世上存在祂一個道,類似這樣的,永無止境長長久久至死方休的恨意?”
通天聽著羅睺的話,點頭又搖頭。
羅睺:“?”
魔祖盯著通天看。
聖人輕輕一笑,回答他的疑問:“確實是永無止境,確實是長長久久,亦確實是至死方休。”
“隻不過不是恨,而是愛。”
通天垂落了眉眼,彎眸笑了起來,竟有那麼幾分純粹燦爛的滋味。像是春日裡,西昆侖連綿幾萬裡的明媚桃花,一眼望去便覺世間萬物,皆不及聖人一笑。
“我愛他啊。”
紅衣聖人輕啟朱唇,笑意灼灼落在那雙眼裡,對著羅睺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會是恨呢?”
“我當然是愛他的啊。”
羅睺不解極了:“你愛你的哥哥?”
通天微微頷首:“當然。”
“可是,可是……”
羅睺“可是”了半天,也沒能“可是”個所以然出來。
祂想問你既然愛著他,又為何要背棄天道,同他結盟?又想問為何時至今日,你依舊愛著他?
魔祖最終什麼也沒有問出口,隻睜大了猩紅的眼眸,盯著麵前的紅衣聖人看,仿佛在看什麼奇怪的,令祂百思不得其解的東西。
通天微微一笑,並不在意羅睺的目光。
他將乾坤袋收起放回袖中,又繼續往前路行去,隻是在某一個地方,確定沒有任何人尾隨之後,他忽得一個轉折,又往西方靈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