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終於有些滿意了。
他低頭看著多寶,難得認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樣。
這位昔日通天聖人的大弟子,截教的大師兄,曾經能夠代師掌教,長袖善舞八麵玲瓏的精妙人物,因著封神一敗,太清老子西出函穀關化胡為佛,而落到了他的手上,無疑對苦於人才不夠的西方增益頗大。
隻是……他到底是不可能真正信任他的。
更何況,上清通天已經從紫霄宮回來了啊。也不知道道祖他老人家怎麼想的,這等禍害居然也能給放回來?!
接引皺起了眉頭,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心情忽而糟糕了起來。
他盯著多寶看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問道:“你先前那位師尊回來了,你知道嗎?”
多寶捏緊了指骨,麵色依舊不變。他忖度著接引的心思,慢慢地點了點頭:“多寶知曉。”
接引輕輕歎氣:“你師尊他先前來了一趟靈山,同我們簡單地交流了一下感情,增進了一下雙方的了解。我們之間的交流頗為愉快,雙方對彼此的了解更深,隻不過,他沒有提到過你。”
交流?是被打了一頓吧?
至於沒有提到他……恐怕師尊並不知道他現在在西方吧。
多寶一邊想著,一邊等著接引接下來的話。
果不其然,接引話鋒一轉便道:“……玄門向來最重師道,厭惡欺師滅祖之徒。貧道當年為了己身大道,不得不離開玄門,開創西方佛教,這些年偶爾回想往事,心中也不是不悔的。隻是在道祖眼中,我們兄弟二人到底是成了那欺師滅祖之徒,就算我們想要辯解,也無從解釋。一晃便是那麼多年,哎,到底是回不去了。”
是這樣的,如果你們兩人真的後悔了的話,可以考慮去紫霄宮門口跪個成千上萬年的。道祖一滿意,說不定就願意見你們了。
多寶麵無表情地聽著。
他已經知道接引想說什麼了。
“……所以多寶啊,你既已入了西方,修了這一身佛法,在通天師兄眼裡,恐怕亦是等同於欺師滅祖了。”接引又歎了一聲,從蓮花座上走了下來,從跪在底下的多寶身邊站定。
接引:“時至今日,你也不要再想著回去了。”
聖人輕飄飄地扔下這樣一句話。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接引離開了。
多寶卻依舊跪在原地。他仿佛想了什麼,又仿佛什麼也沒有想,隻慢慢地從地上起來,略微整理了一下道袍,方才垂著眼眸,慢慢地從殿內退了出去。
一路上,寶相莊嚴的佛像一座又一座地圍繞著他,分明是沒有生命的石像,此時卻仿佛動了動眼珠,不約而同紛紛低頭看向了他。一雙又一雙的眼睛,一張又一張或怒目圓睜或慈眉善目的臉龐,祂們無聲地注視著多寶,目送著他從這裡離開。
某一個瞬息,多寶幾乎以為這些石像要伸出長長的手臂將他抓住,好讓他永遠留在這裡。
“佛祖。”
“我佛!”
慈航持著玉淨瓶,在外等待了許久,此時頗為擔心地望向了他這位隔壁截教的師兄。他不著痕跡地伸手想去攙扶他,又見多寶輕輕擺了擺手。
他的目光平靜,透著能夠使人心靈安定的力量:“貧道無事。”
慈航便也信了他,微微鬆了一口氣:“不知聖人交代了我們何事?”
多寶簡潔道:“西遊將啟,你速速召金蟬子前來見我,不得延誤。”
慈航低眉,合掌拜下:“謹遵佛祖法旨。”
多寶看著眼前衣裙翩翩,手持玉淨瓶,額間一點朱砂的闡教慈航道人,也就是如今西方的觀音菩薩,忽而在想:不知他師尊見了慈航這模樣,會不會同元始聖人打趣一二,戲說他兄長終於肯收一個女徒弟了?
再往下想,便又知道不可能了。
多寶垂落了眼眸,神色愈發平淡。
他思考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要安排的人,漸漸心中有數。
要讓一個壓根就不懂佛法的人去取經,顯然還需要幾個人去輔助,不多,就找上四個吧。這四個人的身份很重要,最好和各方都沒有什麼牽扯,又或者說,和各個勢力都有那麼一點的牽扯;也需要一定的實力,這樣才能順順利利幫助金蟬子取得經書。
他下定了主意,便準備著手推動這件事。隻是在思緒空出來的那個瞬息,他又想起了他的師尊。
他的師尊,他唯一的,也是永遠的師尊。
截教教主,上清通天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