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麵時,記得還是近百年前,那時的段小仙君似乎初入青霄劍宗,還是個隻到我膝蓋的小孩呢。”宋蘭台似感慨似喟歎,輕笑道:“還以為你已經不記得在下了呢。”
白清歡沒搭話。
李長朝隻當自家師祖天生不愛說話,於是主動上前詢問起靈藥的事。
宋蘭台淺色的唇微微一揚。
“原來諸位想要沉水茱萸嗎?必物在百年前確是常見的,不過多生於東靈洲,北靈洲不曾有過。小童年幼無知,沒聽過也是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白清歡的錯覺,宋蘭台似乎又刻意把“小”字咬重了些。
“那不知宋長老可能尋到此物?”
宋蘭台歉然一笑,並不回答這個問題,反突然問。
“恕在下冒昧,卻不知方才諸位說的,可是某個療傷湯劑所要的靈藥?”
還不等答,他又自然而然緊接著拋出第二個問題。
“這藥方……諸位是從何處獲知的呢?”
話問的是諸位,然而視線卻緊緊停留在白清歡的身上。
李長朝暢快而又驕傲回答:“是段師祖的一位摯交好友所配的方子。”
師祖不愧是盛德仙君轉世,想來他的好友也該是某位醫修大師,隨手配了贈友的方子,也能讓醫仙穀宋長老側目。
“摯 交 好 友…”
宋蘭台逐字逐句,於唇齒間反複咀嚼那四個字。
隻不過定在白清歡臉上的視線,卻沉了下去。
白清歡:“……”
她依舊泰然自若,甚至還淡淡問了句:“有嗎?若是沒有,我們去彆處買也可。”
宋蘭台盯著眼前這少年仙君,像是沒有在聽他說什麼,緩緩垂眸,溫聲解釋。
“段小仙君是受傷了嗎?按說該為段小仙君診治一番的,奈何在下這兒還有不少傷患等了許久,今日實在不便。”
“無妨。”
白清歡示意李長朝取了旁的藥材,準備去下一處醫館。
然而就在她都準備轉身的時候,身後卻又傳來溫吞的一句。
“最後一株,便贈給段小仙君了。”
她頓足回頭,隻看到一株被靜置於桌上的沉水茱萸,以及匆匆隱入屏風後的淡青色衣角。
才被所謂大師裝好人騙了的李長朝,又是一臉敬佩之色,感慨道。
“宋長老真是一位慷慨的醫修啊!”
熱心小師弟則是擔心起另一件事,“師祖,您那位好友給了您藥方,但是教過您如何熬藥嗎?”
白清歡:“嗯。”
“您那位朋友和宋長老一樣,也是位慷慨的醫修啊!”
白清歡麵不改色,隻在心中歎息。
這不巧了嗎。
當年傳授她醫道,教她辨藥熬方煉丹的那位醫修朋友……
恰好姓宋,名蘭台。
……
醫仙穀。
正是夜深,穀內遍是修竹,風過林隙似嗚咽聲陣陣,分外幽僻。
一處竹屋內,一尊巨大丹鼎籠罩著強大的靈力,一股清苦的丹香氤氳浮動,越發濃鬱。
這一爐丹,快要成了。
清瘦矍鑠的小老頭目露精光,臉上也不由顯出笑意。
然而就在這時,他腰側懸著的傳訊玉簡卻不斷閃爍。
“誰在這時候打擾老子……嗯?蘭台?”
發現是小師弟傳的訊後,丹聖子心中的怨氣頓時消散。
這師弟名為師弟,實則是丹聖子親手帶大的,旁人當然比不得。
他看了看眼看要出爐的丹,又看了看還在閃爍的傳訊符,歎了口氣,還是伸手拿了後者。
“蘭台,何事?”
“大師兄。”宋蘭台的聲音不似往日清潤,聽著有些喑啞。
丹聖子納悶:“怎麼了?這是煉丹又炸爐了?”
“不是……我隻是,心緒浮躁,無人可說。”
此話一出,丹聖子心中一個咯噔。
難道是小師弟修煉出了岔子?!要走火入魔產生心魔了!
當下,他徹底不管那爐已經逐漸傳來焦糊味的丹了,轉而關心起他那聽起來快要碎掉的師弟。
“你說,你和師兄說,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句話一出,老頭子便聽到了好一通混亂而又情緒激動的控訴——
“那是她親手配成的第一個靈藥方子,她曾說,那方子除了她,隻有我知曉。”
“可是今日,他卻說出了一模一樣的方子!”
“她竟給他了!”
“他哪裡比我好了?”
“我前幾日聽傳言,他帶領一群弟子去執行宗門任務去了東靈洲,當時我還在暗笑青霄劍宗奇怪,竟讓他這樣的身份去做這等無關緊要的任務。現在看來,執行任務是假,他主動去見她才是真。”
“閉關怕是要上百年,她肯見他,卻不見我!”
“仙君轉世又如何,小小宗門任務竟也會身負重傷,居然還要靠她的方子療傷,可笑,可笑至極!”
“她當初以我年歲小不懂事拒絕了我,不願同我結契,說隻把我當弟弟,又說不喜歡比她小的。”
“可是他分明比我還小了百歲不止!都是弟弟,憑什麼他行,我不行!”
“嗬,我怎麼可能給她的男人療傷,平白讓自己惡心!”
“……”
語氣倒是冷傲,極儘刻薄之能,可情緒卻驟然墜落。
宋蘭台歎氣了,聲音複又低啞下來。
“但若他真死了,她怕是要難過,最後我……我還是把藥給他了。”
後半句說的,真是委屈至極。
聽到這裡,丹聖子勉強算是聽明白了。
他那兩縷被糊煙熏得發黑的白胡子顫了顫,從記憶裡扒拉出一個人名來。
“你……你今日見到白清歡了?”
時隔多年,再聽到這名字,玉簡那邊的人仍舊沉默。
過了好久,才傳來很輕的回答聲。
“不曾。”
屋外風竹嗚嗚,那邊也似是哽咽。
“但是,她好像要有新道侶了。”
丹聖子眼睜睜看著報廢的這一爐丹,亦帶了哽咽,卻沒責怪師弟,隻下意識順口接問了一句。
“是誰?”
而後,便聽得那端的哽咽聲驟然變成磨牙聲。
“段驚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