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是盛德仙君有個女裝夢,上輩子沒實現這輩子來圓夢了吧?
打住,這猜測太荒謬了。
白清歡閉眼,腦中清晰浮現出自清醒後,聽見劍修們背後議論的每一句話。
他們以為悄聲,殊不知她神魂強過他們太多,聽得一清二楚。
“……雖說是長輩,但是段師祖畢竟年歲小我們半甲子,又不比我們有過幾次做宗門任務的經驗。”
“……宗門有些人仍對師祖的身份有疑,不願他單獨執掌一峰,更不願他接掌盛德仙君昔日所用的清光劍。”
“這次可是段師祖第一次正式執行宗門任務,臨出門前,師父千叮鈴萬囑咐,要我將段師祖平安帶回去的。”
“但是屬實古怪,我記得師父曾說過,段師祖乃天生仙體,無暇劍骨,同境界無人可與之爭鋒。那妖獸縱使出自寒淵,也隻是元嬰,不該將段師祖傷成這樣……”
元嬰期的妖獸?
白清歡的思緒到此止住。
確實,她也不得不承認,青霄劍宗雖然儘收蠢蛋,但從不收廢物。
段驚塵本身已是元嬰期修士,便縱是其他內門弟子,也不該被同境界的妖獸傷成這樣,竟昏迷了十多日。
除非他是個空有天賦,卻不思進取的蠢蛋加廢物。
不過……
白清歡將右手懸在眼前,張開打量。
這原本該是一隻骨相極佳的手,骨節修長分明,膚色清透若玉。
之所以說是原本,是因為主人似乎全無愛惜它的意思。
如今,這手上早已被層層厚繭覆蓋,骨節甚至也因為長年修行,微有變形,變成更適合握劍的形狀。
這都是苦修的痕跡,白清歡不會認錯。
不是段驚塵的問題,那就是妖獸的問題了。
所以……
會是那隻妖獸讓他和她交換了身體嗎?
思緒在此刻斷了線索。
“若是能和段驚塵親自談談就好了。”白清歡輕揉額角,忽然想起什麼,動作一頓。
她自芥子囊中取出一枚傳訊玉簡。
此乃修士人手一件的基礎法寶,隻要對方在必物上留下靈力烙印,便能夠以聲音,文字甚至是畫麵相溝通。
方才試探過了,李長朝等劍修之中,無一人有合歡宗之人的靈力烙印。
想來也是,青霄劍宗的年輕劍修,怎麼可能會有合歡宗長老的靈力烙印——
“咦?”
白清歡輕咦出聲,握著那枚傳訊玉簡的手,忽然收緊。
她此刻在段驚塵的身體裡,體內運行的是他的靈力,自然能夠清晰感覺到這玉簡內的幾道靈力烙印……
數量極少。
攏共加起來,居然也就六道。
前五道皆帶了白清歡熟悉的強大淩厲劍意,稍一觸碰便好似有劍光迸閃。
不用想,這定然是青霄劍宗的掌門和那幾位執掌劍峰的長老。
唯獨第六道,截然不同。
似春風吹散飛花,那是溫和而帶了潤澤生機的木係靈力。
“……”
白清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修行五百年,她當然不會認錯,這正是自己的靈力烙印。
但是為什麼自己的靈力烙印,會出現在段驚塵的傳訊玉簡裡?
白清歡握著玉簡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何時和段驚塵有過交集。
天可憐見!
因為醒來後諸事繁多,她根本無暇細賞新身體,所以連段驚塵長什麼樣都還不知曉,更彆說和這人熟絡到互換靈力烙印了!
就在這時,芥子囊中又一物吸引了白清歡的注意力。
那是一柄極品靈劍。
幽黑無光的劍鞘修長,無一紋飾,同色的劍柄亦無配飾或是劍穗,空蕩乾淨。
不過,劍柄上卻莫名刻了道小小的,不起眼的爪印,似孩童塗鴉之作。
原本滿是肅殺之氣的一柄劍,在此刻突然變得鮮活生動起來。
那一刻,白清歡腦中似閃電劃過,飛快翻出記憶中的某道畫麵。
那是燈火通明的萬寶閣拍賣場。
台上正拍賣物品,她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逐漸靠近。
終於,一位漂亮的少年路過她的身邊。
彼時拍賣已進行大半,夜色漸深,閣內燒燈續晝,點點明光高懸,竟似吹落星雨。
少年素白的衣衫流轉著斑斕錯落的光點,光影流轉間,他恍如一隻年幼而矜貴的白鹿,在春日重重花影的林隙下行走。
可他是那樣瘦弱清冷,腰間彆著的極品靈劍,又是如此沉重肅殺。
唯獨劍柄上刻的小小爪印,符合他的年紀。
他目不斜視,在她旁邊的空位坐定。
落座時,帶了輕輕的風。
白清歡的幾縷散發被這風帶起,她也因此微微側過身,朝他望去。
燈火下,兩人視線交錯。
片刻,她開口了——
“小友,借點靈石,明日連本帶息還你。”
“此地不便喧嘩,留個靈力烙印,我們文字細說。”
“……”
靈力烙印留了,借靈石的事也在傳訊玉簡中詳說了。
隻是,可惜了——
那漂亮少年後背繃得挺直,手緊扣在劍柄上,蒼白指縫間,小爪印半隱半現。
他抿了抿嘴,冷漠轉過頭去。
“不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