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神在在坐著,手卻觸碰上了傳訊玉簡,一道神念化作文字傳出去——
【段仙君,你是不是欠了醫仙穀那位宋長老的靈石?】
興許是“靈石”二字觸動了仙君的警覺,他回答得快且篤定。
【不曾,醫仙穀的長老診金極高,我從未找他們療傷。】
化作黑色細犬蹲坐在白清歡身後的劍靈眯著眼,疑惑地盯著宋蘭台看。
“我記得宋長老是想同我說修界大會的事,而不是來尋我喝茶的。”
“莫急,在下正要說此事。”宋蘭台放下茶盞,眼眸低斂,淡笑道:“聽說段小仙君前陣子去了東靈洲誅殺妖獸,說來也是巧合,我那位好友也是東靈洲的修士,所以想向段小仙君打聽一下她的近況。”
白清歡微微挑眉:“我記得宋長老高低也是一位元嬰期的修士。”
言下之意,修士想要知道消息何其簡單,哪需要找個陌生人打聽。
宋蘭台麵上似是有黯淡之色,苦澀道:“百年間忙於修煉,少有聯絡,不便聯絡。”
“忙於修煉,少有聯絡?”
她重複了這八個字,然後淡淡抬眸,不帶半點笑容反問:“是買不起傳訊玉簡,還是不會傳訊?既然你百年都不曾聯絡過了,為何現在又來找我這外人打聽消息?”
如果宋蘭台說的那位好友真是白清歡本人,那這八個字何其可笑。
畢竟當初,宋蘭台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我死生不複相見”,此後兩百年,宋蘭台甚至連東靈洲都不曾踏足。
宋蘭台麵上淡淡的笑容像是被風吹開的霧,逐漸消失。
他坐直了身子,淺色的眼眸彎彎看著對麵的劍修,像是笑,又像是在懷念著什麼:“若段小仙君不願告知也無妨,畢竟我和她也曾同寢同食,相伴多年,隻是後來有些小誤會,這才長久不得相見罷了。”
白清歡心中古怪更甚,隻覺得宋蘭台這話說得莫名其妙。
修真界中,鮮有人知醫仙穀的宋長老宋蘭台,曾是白清歡在兩百多年前救下的一個幼童。
當年的她途徑一凡人都城,偶然遇到了被仇家追殺的宋蘭台。
那時候的他不過三歲,小小的人躲在一個水缸之下,那水缸狹隘得連轉身也不能,隻留了一道狹隘的縫隙,連光都透不進去。
也不知宋蘭台究竟在這裡麵藏了多少個日夜,她隻知道自己將那孩子抱出來的時候,那孩子氣息幾近於無,蒼白的臉上隻剩下了呆滯,連眨眼也不會。
自那時起,宋蘭台便極其怕黑,入了夜便蜷縮在水缸、櫃子、木箱中,躲在一切狹窄的地方,睜著那對琉璃般澄澈卻無神的眼,整夜整夜不睡。
他的修行資質極佳,白清歡曾起過收他為徒的念頭,於是也曾像個師父那樣仔細照顧著他,白日裡喂孩子喝藥,夜裡哄孩子入睡。
同寢同食不假,相伴多年也不假。
隻不過,這種孩童時候的事,他如今用這樣莫名的口吻道出來,在白清歡看來很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現在他傾訴的對象,還是“段驚塵”。
白清歡皺眉,她並不能理解他說這些的意圖,“你與他人之事,與我段驚塵何乾?”
她強調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現在她隻是平平無奇的段仙君啊!
“與你何乾?”宋蘭台原本還笑著,隻是在聽到了這句以後,唇邊的弧度卻驟然往下一壓。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段小仙君,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可如今,你卻問我,她的事與你何乾?!”
白清歡這次是真懵了。
不是……
自己和宋蘭台的恩怨,到底怎麼就和段驚塵有關了?
宋蘭台卻已經握緊了雙手,聲音不似先前溫柔,反而頗有冷嘲熱諷的意味,“雖說段小仙君年幼,但是再無知,也應該知曉寒淵之下鎮壓了昔日損毀仙庭的強大邪魔,而如今仙人們留下的封印似乎出了問題,當初邪魔麾下的百萬妖獸有不少自寒淵出逃了。貴宗這次不就是為了這事,才充滿召集各大宗門前來青霄劍宗的嗎?”
見他又提及了正事,白清歡立刻進入高冷劍修人設,頷首:“是。”
“你既然知道此事重大,卻依舊無動於衷。”宋蘭台扯了扯嘴角,譏笑:“我不信你不知道,有人想要將此事牽扯到她身上,我也不信你不知道,此事一旦認定和她有關,無論真相是何,她都必死無疑!”
白清歡:“……”
要放在幾天前,死的肯定是自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死的可能是劍修們的小祖宗。
但是就算這樣,就算宋蘭台還記得他還欠了她一條命想要償還,可是他在“段驚塵”麵前生什麼氣?
白清歡自認還是頗為了解宋蘭台,可如今卻全然不知他到底在發什麼瘋。
她皺著眉,組織了許久措辭,也不知該怎麼開口。
然而,這樣的反應不知為何,似乎更加刺激了宋蘭台。
“砰!”
那張矮幾轟然被掀翻,茶盞和水翻滾倒了一地,泡漲的茶葉和滾燙的水灑在宋蘭台的手背上,狼狽不堪。
而他卻沒有低頭看一眼,而是驟然傾身接近了還在竭力思考到底怎麼回事的白清歡,然後——
一把抓住了她的……不,是“段驚塵”的領口。
宋蘭台的眼尾帶著濃烈的紅,呼吸急促而顫抖。
他張了張口,像是很費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段驚塵,你這等忘恩負義、冷心冷情的白眼狼!你怎麼對得起白清歡!”
白清歡瞳孔震驚:……啊?
細犬瞪大狗眼:……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