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薛寧就說不下去了,因為秦江月轉開了頭,推著輪椅往裡間去了。
……是不是太過分了。
薛寧身上莫名的燥熱,血止住了,肺部不難受了,就開始有點餓。
原身修煉這麼多年,也不過剛剛築基的修為,雖然足以辟穀,但天材地寶堆出來的修為不像彆人那麼實在,辟穀也不那麼全麵,偶爾還是會感覺餓。
通常這個時候,原主會強忍過去,但薛寧有點受不了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吃了那麼多靈丹妙藥之後,身上好像有點奇怪。
她熱得用手扇風,匆匆瞥了一眼裡間就去外麵了。
外門弟子都要吃五穀雜糧,他們有獨立的膳堂,但這個時辰已經關閉,想吃東西就得自己想辦法。
這也正好,薛寧也不想老是去看彆人厭惡排擠的目光。
一個仙府長老的女兒,卻連外門弟子都瞧不起,哪怕他們敢怒不敢言,見了還是恭恭敬敬,可心裡的想法沒人管的了。
薛寧來時預料到了得自己置辦吃食,所以帶了簡單的廚具過來。
孤月峰是無爭仙府最好的地方,自然也是什麼東西都有的。
廚具這些東西,在孤月峰實在是經久未用,一樣樣看起來都是嶄新的。
時辰不早了,薛寧也不想麻煩地去炒菜,孤月峰廚具是有,但食材實在有限,她是靠著本能的判斷直接采了些靈植,又勉強搜羅來一點麵粉,似乎還是原主實在餓得不行,想吃點心時準備的。
有麵有菜,不如包素餡的餃子。
餃子在這裡叫什麼?好像是叫扁食。
薛寧在月光下挽起衣袖,和麵調餡,周身冒出濃濃的違和感。
……你敢信,穿書到仙俠小說裡,沒有轟轟烈烈出去打怪或者搞什麼仙門大比,居然窩在一處毫無靈力的地方,借著月光包餃子。
太樸實了。
種花家人的基因覺醒,和好了麵包餃子的時候,薛寧都已經看好了門前那塊地,理出來種菜簡直不要太好,看那土質,肯定非常肥沃。
當食物的香氣飄進屋裡的時候,饒是秦江月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其實對薛寧到底怎麼了,還會搞出什麼事情來沒有任何興趣。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理會,她要做什麼就去做,他現在沒辦法反抗,就算啟用傀儡,那傀儡也不一定敵得過滿身法寶的薛寧。
但總會有其他可以製止她的人過來,到時讓人把她帶走就是了,左右不會超過三天。
他正在努力用雙臂的力量,和腿上一點微弱的力量到床榻上去。
修為儘失,他變得和凡人無異,既然還活著,就需要睡眠,需要……
進食。
心理上是不想吃任何東西的。
行動上也沒有那個打算。
可在香氣飄進來的時候,胃部還是給出了誠實的反應。
秦江月放鬆了手臂的力道,重新坐回輪椅裡。
這麼一會功夫,他身上已經布滿汗珠。
飛天遁地日行千裡的人,現在隻是上個床都變得艱難無比。
腳步聲從外麵傳來,秦江月轉過頭去,微弱的燭火下,一身墨藍衣裙的姑娘端著托盤走進來,或許是燭光溫黃,暖色調點亮了她的臉,讓她身上的刻薄陰毒消散了許多,他竟然在她身上看出一點平和安寧來。
一種可以感染人的平和安寧。
薛寧沒管他的眼神,好像對著幼兒園裡不聽話的小朋友一樣,嚴厲地把托盤上的一碗餃子放下,碗筷塞進他手裡。
“都吃完,不吃完不許睡覺。”
語畢,她還不忘瞪他一眼,一副怕他餓死了給她惹麻煩,才勉為其難的樣子。
秦江月很多年沒吃過凡食了。
但他還記得那個味道。
他的記憶裡實在很好。
連如何握筷子,他也還記得,隻不過確實年代久遠,還需要熟悉一下才能自如些。
“這是——扁食。”薛寧思索著說,“是這麼叫的吧。”
秦江月沒說話。
他的表情很難形容,似乎什麼意義都沒有,又好像包含了萬千思緒。
薛寧這個時候彎下腰來,雙手捧臉,盯著他的臉,隔著熱氣騰騰的食物緩緩道:“有沒有覺得很神奇?”
秦江月幽靜清冷的視線移動到她身上。
“雖然沒了修為,但能感受到人間煙火氣,聞著食物的香氣,吃著食物的味道,也會口渴,也會饑餓,也會困倦,這樣的感覺——是不是也很神奇?”
這就是人界占據絕大多數的凡人的感受。
對他們這些修士來說,確實已經是記憶久遠的事了。
這還是秦江月醒來之後,第一次有人以這樣的角度來提及他的變化。
他沉默著,披風係帶本就有些鬆散,因為方才試圖上榻的動作已經徹底開了,身上的黑衣領口也敞開得更多了一些。
素白的綢帶綁著挺括的胸膛,傾瀉而下的長發略有些淩亂,臉龐蒼白,唇薄色淡,握著筷子的姿態,如同握著什麼高明的法器。
薛寧不自覺靠後了一些,悄悄挪動腳步,才能徹底放開緊張的呼吸。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
這半死不活的勁兒也彆有一番風韻,更是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