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幾乎無人的街市,更是黑燈瞎火。
從小到大,殷琬寧出府的次數實在太少,她甚至連狗洞之外、這裡在何處都不知道,又怎麼簡單快速把自己帶到安全的地方?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腳步小,腳程也小。
也不知自己亂轉了多久,等到終於筋疲力竭時,她的眼前似乎是一處荒廢的破屋。
罷了,還是先歇吧,身子要緊。
等到她再次有力氣起來、繼續跑路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借著日光,殷琬寧這才發現自己確實不知身在何處,這一晚自己模模糊糊,好在也沒有什麼旁的危險。
也不知現在是何時辰,殷府裡的人有沒有發現自己失蹤、是不是立刻便出來找了?
趕緊出了那破屋,抱著一絲僥幸,在陌生的街市上走了片刻,殷琬寧略一掃視,卻忽然心頭一緊。
她看見了自己的那個貼身丫鬟,小翠。
正在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人。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明明已經走了好遠好遠的路,怎麼殷府裡的人,眨眼便追上了她?
彆人也就罷了,小翠雖然對自己一直陽奉陰違、一點都不忠心,可是畢竟也伺候了她幾年,對自己的身形,應該也算了如指掌。
四下看去,此時殷琬寧的身邊,竟然連一個路人都沒有,更無任何可以用來遮擋的地方。
眼見小翠離她已經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
怎麼辦,難道僅僅過了一晚上,先前的努力,就要功虧一簣了嗎?
而她再一瞥,小翠的身後,還跟了好大一群家丁和婆子,似乎正準備分頭找她。
殷琬寧轉頭,發現一個驚喜:自己身後有一輛非常窄小、簡陋的馬車。
馬車前麵無人,一時半會兒應該也不會開走。
不管了,先躲上車再說,殷府裡的人,難道還會來搜車?
車內隻有一個軟座,剛好蓋了軟布,可以把那軟座下麵的空間遮得嚴嚴實實。
殷琬寧隻想了一瞬,抱著包袱便鑽到了那軟座之下。
自己都這樣狼狽了,總不能再被找到吧?
果然,才剛剛定下,她便聽到了車外,討論自己的人聲。
“你說,咱們家大小姐,究竟去了哪裡?”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反正老爺下了死命令,人必須要找回來。”
“大小姐又不受老爺待見,費那麼大勁找她做什麼?我可聽說,她好像,甚至不是老爺的……”
“現在不是嚼舌根子的時候,小心傳到其他人耳朵裡,夫人罰你!”
“也對,不過,以大小姐那個腦子,我想,她應該也跑不了多遠吧,怎麼就是找不到呢?”
馬車車廂很薄,外麵的殷府下人,討論她的聲音清清楚楚。一句一句,語氣都難免輕蔑,殷琬寧聽來,更是又傷心又慶幸。
傷心的是,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家,終究卻與自己並沒有什麼關聯;
慶幸的是,這樣的地方,她已經逃出來了,也絕對不會再回去。
這馬車的軟座之下雖小,殷琬寧蜷著,竟然也沒覺得多擁擠。
她完全不敢出去。
也不知等了多久,等著等著,眼皮越來越重,身邊人說話的聲音,也慢慢越來越遠。
才僥幸逃脫殷府捉拿的大小姐殷琬寧,又一次不爭氣地睡著了。
連馬車什麼時候上了乘客,開始動的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頭頂的軟座上,似乎有一股壓力襲來。
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了。
恰巧此時,行駛的馬車似乎碾過了一塊不小的石頭,車廂晃得太厲害,沒有抓手,殷琬寧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穩住自己。
一摸,外麵有一雙腿。
肌肉緊實有力,應該還是一雙男人的腿。
殷琬寧還沒來得及尖叫,軟座上方,她感受到的壓力之源,已經先“倒打一耙”:
“誰?”
聲音無比冷峻,聽來也滿是警惕。
完了,光聽這一個字,她已經覺得自己,惹上了不該惹上的人。
她怎麼總在關鍵時刻出岔子呢?
隻她收回手的一瞬間,那人已經站了起來,殷琬寧隻好掀開軟布,一點一點從軟座下麵爬了出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絲不苟的青蓮色下擺,素麵錦緞圍著暗紋滾邊,隨著馬車的晃動,掃過那雙她剛剛才摸過的腿。
再往上看,視線掃過那人腰間的玉環,接著便是一雙清冷幽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看著她。
殷琬寧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