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京城長輩手邊做個念想雲雲,當然全是胡謅。主要是剛才盧知縣當眾估價三百兩,葉扶琉覺得價低了,稍微抬個價。
宮裡流出來的舊物,最為世家大族鐘愛。隨便運到州府大城裡轉個手,三百兩開價起步,碰著個識貨的,五百兩也不是賣不得。
葉扶琉不做聲,打了個嗬欠,水汪汪地盯著隔壁院牆。
出三百兩銀子會考慮,出五百兩當場賣。你倒是出個價啊。
做生不如做熟,她心裡其實有傾向,擺弄著自己纖長的手指尖,給出一句暗示,“怎麼,魏三郎君身邊缺東西了?”
隔壁的魏郎君是個聰明人。回應得言簡意賅,“五十兩金。”
葉扶琉笑了。
碰著出手爽快的大主顧,她向來也爽快得很。
她抱起貓兒盆,沿著圍牆就往外走,“看在兩家鄰居的難得緣分上,不送去北邊,留給你了。起身開個門,我把貓兒盆送過去。”
隔壁卻沒有動靜。
片刻後,魏桓的嗓音回答, “起不了身。等魏大回來。”
“嘶。病得這般嚴重?”葉扶琉發自真心念叨了一句,“保重身子啊。要不然我叫秦隴翻個牆,給你送過去?”
隔壁默了默,道,“魏家有門,出入還是走門的好。”
“也行。” 等著罷。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奔馳而來,猛地停在魏家門口,駿馬深夜嘶鳴不止。
魏大終於回返了。
沒有哪家關門休息的鋪子是一塊金餅砸不開的。魏大捧著江家趕製的兩大油紙包芙蓉涼糕連夜趕回。
帶著難得的笑容,手捧油紙包進魏家不久……
茫然地捧著三塊金餅出來。
砰砰砰地敲隔壁葉家的門。
三塊金餅,四十八兩足金,葉家抹掉二兩金的零頭,送來一隻臟兮兮看不出底色的貓兒瓷盆。
兩筆生意送出去六塊金餅,魏大的表情都麻木了。
心裡瘋狂呐喊,嘴上不敢多問,他呐呐地說,“郎君為什麼起了興致,五十兩金換個貓兒盆回來?我們家裡又沒養貓兒……”
魏桓要來半盆清水,洗淨了手,在燈下親自清洗貓兒盆。
徹底擦拭乾淨陳年汙垢之後,翻到盆底部,尋到三粒芝麻釘,懷念地挨個摸了摸。
小小的貓兒盆,除了貓兒沒養過,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裝過。
養水仙,裝鵝卵石;水仙花開了三季,好看得很。
養雞崽,鴨崽。貓兒盆裡盛滿清水,黃色絨毛的小崽子一隻隻扔水裡撲騰。
養鴿子,撒一把細米,各種毛色的鴿子呼啦啦從天而降,小腦袋擠破頭地爭搶。翅膀撲棱著,落下滿地的羽毛。
鴿子很快養膩了。後來開始養鷹。
羽翅雄壯的小鷹,凶狠地啄食肉塊。仆僮們不敢靠近,將貓兒盆遠遠地擱在廊下。家裡都知道是三郎養鷹放肉食專用的盆,鷹隼護食,誰也不敢多碰。
病中清瘦的手沿著盆底摸索,尋到一處淺淺的劃痕。
橫,豎,撇,提。
幼年頑皮的小郎君曾經午間無聊,劃下自己的名字。
“桓。”
魏桓在燈下凝視著劃了一半的散亂劃痕。
當年突發何事,耽擱了午後頑皮,劃了一半的名字就從此擱置下來?
早忘了。
“五口鎮能買到鴿子麼?”魏桓凝視著貓兒盆,突然問了一句。
“啊?哦!鴿子啊,隻要出夠錢,肯定能買到。”魏大拍著胸脯保證。“江南商業繁華,行商滿地,鴿子不挑毛色品種的話,隨便買沒問題。”
“挑幾十隻好的信鴿來。”
魏大精神一振,“是!”
——
五口鎮多商賈來往,酒樓生意興隆,深更半夜是酒樓生意最旺的時辰。
燈火通明的二樓閣子包間裡,沈大當家正在宴請意外相遇的客人。
“林郎中受委屈了。”他斯文地舉杯,“喝酒壓驚。這是怎麼回事?”
沈璃對麵,林郎中被揍得滿臉青紫開花,喝了滿肚子的酒都打醒了,趴在桌上嗚嗚嗚地哭。
“仗勢欺人啊!僥幸投身個富貴胎,領一群豪奴,他就當街打人了!穿金戴玉的富貴小郎君,不在自家待著,卻來我們這小地方的酒樓,坐旁邊閣子裡,拿二兩金哄我過去,大半夜的當街暴打我!看我的臉被打成啥樣了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