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頂著熬了一整夜的黑眼圈,哭著去找了師父,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梁檀沉默許久,長長地歎一口氣,雖儘力掩藏了惋惜的神色,卻還是讓宋小河看了出來。
她哭著問:“師父,你不是說小師弟是仙盟的心肝嗎?說這任務隻是做做樣子,他不會有危險的嗎?”
梁檀知道她會問,得到消息的一大早,他就忙前忙後地打聽消息,卻隻得到了這一條確切的,“他們外出不知遇到了什麼意外,無一人生還。生魂殿裡,沈溪山的魂燈熄滅了,已確認無活著的可能。”
生魂殿裡燃燈千盞,每個出任務的弟子都要在臨行前用鮮血點上一盞,若人死,則燈滅。
宋小河還是滿心地不相信,癟著嘴搖頭,“不可能,小師弟那麼厲害,怎麼會說死就死。”
梁檀平日裡總是蠢徒蠢徒的叫她,但他膝下無子,隻有這麼一個徒弟從小養大,真到了她傷心的時候,當師父的哪能不心疼。
他摸了摸宋小河的頭,溫聲道:“小河,仙盟自創立以來就隻有一個宗旨,就是維護人界的秩序。雖然在人界擁有絕對的地位,但這背後鮮血和犧牲遠遠比你看到的要多,獵門更是仙盟之中最危險的一門,他們在出任務的時候隨時會喪命的危險,這些於仙盟裡再尋常不過的事了。”
梁檀在對宋小河要加入仙盟獵門這件事上從沒鬆口過,就是因為獵師所做的事情太過危險。
“可小師弟不一樣。”宋小河固執地說:“他們都說小師弟會打破幾千年的天門牢獄,飛升成仙。”
“凡人在沒飛升之前,都會死去,幾千年來有多少被世人稱作天才的人,到最後不還是死了嗎?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化作籍籍無名的一捧黃土。”梁檀給宋小河擦了眼淚,說道:“你我也會是一樣。”
滿是褶皺的手摸了摸宋小河的腦袋,安慰道:“身邊的人都會相繼離去,慢慢地,也就習慣了。”
宋小河才十六歲,理解不了這些大道理,也習慣不了沈溪山突然的死亡。
她擦乾了眼淚,從滄海峰跑出去,用了兩天的時間在仙盟轉了個來回,去打探消息。
沈溪山去了哪裡,執行什麼任務,遇到什麼危險,屍骨又在何處。
這些問題竟是一個答案都沒有,隻是魂燈滅了,出去的人全部失聯,他們就認定沈溪山一行人已全部死亡。
有些山峰甚至掛起了白布,開始祭奠沈溪山。
宋小河見了後氣得要命,偷偷拽走了白布,撕碎後扔到了河裡。
她堅定地認為,小師弟沒有死。
幾天下來,宋小河的眼睛都哭腫了,還耽誤了修煉,月考核也就不出意料地沒合格。
督門的人向來嚴格,加上宋小河已經是今年第四次月考核沒完成了,按照仙盟的懲罰,她被罰去外門一個月,直到下次考核合格才能回來。
宋小河還沉浸在沈溪山死訊的悲傷之中,又被罰去了外門,可謂是雪上加霜。
她背上小行李與梁檀道彆的時候,眼睛腫得像大核桃,中間開了條縫看人。
梁檀的歎息一聲接一聲,腸子都快歎出來了,給她塞了最愛吃的糖,說:“仙盟的規矩,為師也沒辦法,好好修習,儘早回來。”
“知道了,師父。”宋小河無精打采地應了,捏著糖去了外山。
仙盟十二峰,其中教習弟子占七座,其他則是師長和盟主所居住之地,被稱作“內山”。
再往外的山峰,群巒疊嶂,高低錯落,統一被叫做“外山”。
宋小河收拾東西去了外山,由於是內門來的,外門的弟子都不敢欺負她,就給她安排了一處較為偏僻的住所,讓她每天掃落葉。
在滄海峰的時候,師父總是會用法術打掃得乾乾淨淨,從不用宋小河做這些粗活。
於是這地也被宋小河掃得馬馬虎虎,每日來人來檢查都是一地落葉,但也沒人敢為難她這個內門弟子。
她住的地方靠近一汪瀑布,偏僻冷清,無人來打擾。
宋小河已然忘記了師父的叮囑,無心修煉,每日除了掃地,就是在發愣。
一晃就來了外門有十來日,聽聞從內門傳來的消息,沈溪山的死訊已經定下,仙盟開始為沈溪山大辦葬禮,整個仙盟上下都掛起白幡,無人不惋惜這突然隕落的天才少年。
宋小河得了消息後心痛得要裂開,渾渾噩噩地掃著地,一時悲從心中來,忍不住嚎啕大哭,“小師弟……嗚嗚……”
喑啞的嗓子配上情緒失控的慟哭,宋小河發出了難聽的聲音。
刺耳的哭聲吵醒了在樹上睡覺的人,他皺著眉,眼睛還沒睜開,隨手折下一條樹枝扔去,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宋小河的腦門上:“吵死了。”
語氣滿是不耐煩。
宋小河被砸得一愣,哭聲倒是止住了,隻是白皙的腦門被砸出紅痕,頓時惱了。
哪有外門的弟子敢這樣對她?
她氣惱道:“你是誰,膽敢打我!”
樹上的人沒動靜,像是不想搭理她。
“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的地盤,我在這掃了半個月的地!你要在這裡睡覺也是要問我同不同意的,況且你還是個外門弟子,見了我合該叫我一聲師姐!你不叫就算了,竟然還敢對我動手!”宋小河生氣地跳腳:“我跟你說話,你耳朵聾了嗎?”
她持續不斷的聲音徹底吵醒了樹上的人,仿佛要是他不回應,樹底下那吵鬨的責怪就會無休無止。
於是他一翻身,跳了下去。
旦見是個麵皮白俊的少年,穿著外門弟子的灰色宗服,長發隨意地紮著,身量很高,往宋小河麵前一站,氣勢就很凶地壓了過來。
“閉嘴,你真的很吵。”
宋小河揚著腦袋看他,氣勢自然就短了一截,她雙手緊緊捏著掃帚強作鎮定,瞪著一雙淚盈盈的眼睛,“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今日就要去諸事閣,讓掌事好好地罰你!”
於是少年就報上自己的大名:“沈溪山。”
這名字一出,宋小河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都炸毛了,一蹦三尺高,“胡說八道!那是我小師弟的名!”
少年納悶:“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個哭起來比豬叫還難聽的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