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彥掀袍坐在床邊,卷起衣袖,手裡的竹篾沾著藥膏,渙散了片刻的眸子重新聚攏,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滲血的皮肉,胳膊緩緩落下,快碰到的一瞬,那一雙無論是握過利劍,還是過握狼豪從不曾晃動半分的雙手,像是被刺破了經脈,不再受他控製,一點一點的顫了起來。
.......
“為師欠她的太多了,若有朝一日,她當真踏入了京城,那就用我予你的救命之恩,換你護她一命。”
“我封重彥在此立誓,護她,愛她一生,永不辜負。”
“你當真能做到?”
“徒兒能。”
潰爛的血肉刺激著他的眼睛,神經,一雙手越顫越厲害,夜色扭曲,無數道聲音在他耳邊穿梭,屋內的燈火仿佛也在跟著抖動。
他直起身,閉上眼睛,等待那一陣劇烈的顫抖平複下來,才重新上前,沿著血肉模糊的傷口,一寸一寸地抹上了藥膏,捆上了紗布。
燈火依舊明亮,他替她擦了額頭的細汗,便靜靜地坐在床前,端詳著那張他狠心丟棄了兩年,到跟前了卻舍不得看一眼的臉。
“封哥哥,你掛記過我嗎?我每日都在想你。”
“封哥哥,我來找你了,你不開心嗎?”
“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不喜歡我了?封哥哥,你說話啊......”
阿錦,即便是這樣,也護不住你嗎?
“封哥哥......”
寂靜的耳邊,突然一道低低的夢囈,帶著空曠與不安,如蜜糖,又如利劍,破開他胸膛,刺進心臟。
一切都靜止了,唯有疼痛在清晰地蔓延。
“嗯。”封重彥抬起頭,指腹輕輕地壓在她皺起的眉頭上,被夜色侵蝕了半夜的眸子,布滿了血絲,冷不防溢出一滴淚來,快速滑下臉龐,他唇角輕啟,時隔兩年,頭一回回應了她,嗓子嘶啞猶如破了一般,他道:“阿錦,封哥哥在。”
他沒忘。
他怎麼可能忘。
那個頭一回見麵,便挺起胸膛護在他跟前,說要保護他,說要嫁他,要與他過一輩子的姑娘......
痛嗎?
......
“封哥哥你就騙我吧,都流血了怎麼會不疼,要是我,我早就叫出來了。”
他手背繃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心,額頭緩緩抵上去,挨著她滾燙的皮膚,低聲道:“很痛對不對。”
封哥哥這就去替你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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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煎好了,福安敲門端了進去,封重彥接過碗,一口一口地喂進了她嘴裡,藥能止痛,暫時能讓她睡一會兒。
守了一陣,見她眉間慢慢舒展開,替她掖好了被褥,起身走向門口。
房門被拉開的一瞬,嚴先生便看他出了他臉色不對,心頭一跳,及時跟上提醒道:“這事怕是沒那麼簡單,京兆府的人再愚蠢,也不會在自己的地盤上明目張膽地動手......”
前麵的人一言不吭,翻身上馬,明顯沒聽進去。
“福安。”嚴先生情急之下叫住了福安,“告訴衛常風和喬陽,今夜千萬不能調巡防營的人馬,也要勸住賈副將,無論如何不能聽省主調動。”
已經遲了,封重彥一走,京兆府便被巡防營的人馬圍得水泄不通。
京兆尹梁大人被衙差從紅袖軟香裡叫起來,身上的衣裳都還不及穿,披著外衫直奔過去。
到了門前,便被這陣仗嚇得腿都軟了,急得甩袖,問副使,“怎麼就惹到他頭上了?那人是誰?”
“不知道。”
梁大人一愣,氣得嘴角一抽,“不知道?”
“就一個普通的采花賊,誰能想到是尚書省的人,且今日夜裡咱誰都沒審,那人身上三道鞭痕,乃刑鞭所致,又不是殺人放火的命案,咱不可能用此刑......”
一個普通的采花賊,用得住他封重彥調巡防營的兵馬。
“不知道,找啊,查啊......”
夜裡輪值的人全都被拉了出來,一通問下來,個個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正焦頭爛額,聽到幾道馬蹄聲停在了門外。
梁大人扭過頭,便見到一道人影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夜風灌入兩隻寬袖,蕩在他身後,紫色的官服被壓出了褶皺,胸前仙鶴痕跡斑斑,一旁的火把在那雙眼睛內印出了兩簇赤焰,嘴角習慣上揚,笑容卻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