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無常,她道:“待會兒怕是還要落雨,封大人就送我到這兒吧。”
沒等他回答,她轉過身,朝著深巷而去。
她不去青州了,就住在這兒,繼續以江十錦活下去,她要查到真相。
不知道身後的那人還在不在,但她經曆過無數次回頭的失望過後,便再也沒有了回頭的習慣。
也沒有再回頭的必要,今日過後,她與他便是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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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身影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了,福安疑惑地看了一眼主子,見他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正要上前,封重彥轉過了身。
沒往回走,側身坐在了河岸邊上的石凳上。
冷風刮著他的臉,頭一回感覺到了春雨過來的涼意。
他想把她磨成一顆圓潤的溫玉,隻要她安安穩穩地活著,但這一年裡,那個逆來順受之人,壓根兒就不是她。
適才站在他麵前,剜他心的人,才是真正的沈明酥。
他圈不住她,也不是圈不住,他有千百種法子將她再藏起來,但他還是動搖了。
她是想把他撇開嗎?
撇不開了,阿錦。
呼出一口氣時,方才察覺心口繃得太緊有些發麻,眼裡的濕意微微發涼,封重彥苦澀地笑了一聲,還真的長大了,狠得下心了。
起身時,福安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沈娘子呢。”去哪兒了。
“把我甩了。”他似是說得風輕雲淡。
“啊?”
福安還想再問,抬頭瞟了一眼封重彥臉色,就跟在雪地裡埋了一夜,實在算不上好,哪裡還敢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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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回到小院後,便換下了身上的衣裳,躺在院子裡的胡床上,看著沒有夜色的天空,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不太安穩。
許是當著封重彥回憶了一番的緣故,她又夢到了沈家。
沈家還沒遭劫,所有人都在。
封重彥也在。
一堆人搬著院子裡的藥材,父親回頭:“月搖,去看看你娘餃子煮好了沒。”
“好嘞。”飛蕩起來的裙擺如雲煙,在她的視線內打了一個璿兒。
不久後人出來,身後跟著母親,兩人各端了兩盤餃子出來,“都餓了吧,趕緊洗手。”
“好香。”表公子頭一個上桌。
眼見他筷子伸過去了,她情急之下一筷子敲在他手腕上,“這個不能動,是芥菜,封哥哥挖回來的。”
表公子瞧了一眼身後還在攆藥的封重彥,嬉皮笑臉,“好妹妹就讓給我唄。”
“就不!”
“怎麼又爭起來了。”父親上前,推開表公子手,“要吃明日自己挖去。”把整盤端起來都放在了她麵前,“來,都是阿錦的,誰也不能搶。”
她回頭招手,“封哥哥,月搖,快過來吃......”
一旁藥童被嘴裡的餃子燙得他口齒不清,“主子們要是喜歡,明兒奴才去山上挖,多挖些回來。”
“我也去。”
“我也去......”
“我看你們是想偷懶,屋裡的藥材不用曬了?”
大夥兒一陣笑,笑聲還蔓延在耳邊,眼前突然一陣天玄地動,院子變了,人也變了,地上全是血,藥童的臉變得悲慟又猙獰,衝她大喊,“娘子,快帶師傅走!”
她該往哪兒走,她不知道,抱著父親坐在街頭,耳邊是母親和月搖的呼救聲,無儘的焦灼和又無力回天絕望,快要把她湮滅。
再次帶著窒息醒來,頭頂竟多了幾顆隱隱約約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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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她的弄影戲又開張了。
還是在原來的地方,王嫂子大半個月沒見到人,還以為她不來了,突然看到人又驚又喜,擔憂地問道:“十錦公子,沒事了?”
沈明酥一笑,“都過去了,王嫂子不用擔心。”
白天她沒有開張,四處轉悠,還去青樓附近蹲了半日。
封重彥說是榮繡,審她的人必然也全都被處理了乾淨,但那日在牢房內,除了她還有一人。
找了一日,沒碰到,回到橋市,路過石橋時見到一人斜躺在橋頭,躺著的姿勢莫名熟悉,走過來幾步了,沈明酥又倒了回來,沒等她出聲,那人先轉過臉來,與上回的假皮不同,這回麵上戴了一個銀製的麵具。
露在外的唇角向上一揚,衝她笑了笑,“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