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射箭。”
“火起雨澆不滅。”
“兩百私兵一個不留。先煥等九人伏誅,頭被砍下。”
回憶起河畔的慘烈,耳邊似仍流淌淒厲的慘叫,家仆匍匐在地,禁不住瑟瑟發抖。
有狐丹眉心深鎖,許久不發一言。
有狐達若有所思,眸光微沉。
有狐顯臉色難看,握拳砸在案上,怒喝道:“一派胡言!”
護衛林珩的雙矛兵出自晉陽,本為智氏私兵。這支私兵固然騎術精湛,也做不到馬上開弓。還有在雨中燃燒的烈火。世間哪有此等異事,火焰遇水不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見有狐顯不肯相信,家仆連連叩首,發誓沒有半句虛言。
“仆句句屬實,全是親眼所見!”
有狐顯正要發怒,被有狐達按住。
“稍安勿躁。”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幾名門客聯袂而至,道出的消息令父子三人吃驚不已。
“城內勳舊集結,齊往城門迎公子珩!”
“什麼?!”
有狐顯猛然直起身,有狐達和有狐丹也驟然變色。
“宮中有旨意傳出?”有狐達沉聲道。
“無。”門客搖頭,滿臉苦色。
正因沒有國君旨意,才顯得這件事非比尋常。
晉侯沒有下旨,勳舊氏族聯合出城迎接,簡直是行無所忌。嚴重來看,分明是在挑釁晉侯的權威。
不等父子三人做出決斷,同有狐氏結盟的家族接連派人前來,專為詢問事情對策。
“陶氏、雍氏、費氏等派大子出城。家主命仆來問,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
有狐氏父子一言不發,皆麵沉似水。
他們同舊氏族矛盾日深,完全無法調和。勳舊聯合出城,他們自然按兵不動。反正雙方早就撕破臉,無妨一切擺上桌麵。
但有一事值得提心。
“留心宮內,注意國太夫人。”
“諾。”
新氏族陸續接到回信,和有狐氏保持一致,都在家中閉門不出,對歸來的公子珩視而不見。
王宮內,晉侯靠坐在榻上,一名侍人伏身在地,向他稟報城內情況。
“陶氏、雍氏、田氏,費氏?”
知曉前三者,晉侯如有所料,絲毫不感到驚訝。聽侍人道出費氏,他猛然間坐直身體,雙目爆出凶光。
“好,真是好!”
他患頭疾多年,屢次尋費氏求藥,捧出重金也無法得償所願。
如今林珩歸來,費氏競派嫡長子出城相迎。
晉侯倍感羞辱,當場火冒三丈,抓起枕旁的如意丟出去,精準砸到侍人的腦袋上。
如意滾落在地,侍人顱頂被砸破,登時血流如注。
“拖出去。”
晉侯怒火難消,緩和的頭痛又開始劇烈。
兩名侍人彎腰走入,戰戰兢兢拖走昏迷的侍人。
鮮血順著侍人臉頰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被負責清掃的侍人擦淨,不留半點痕跡。
王宮南殿,國太夫人居處,探頭探腦的侍人被婢女抓獲,押送至內史麵前。
“不用審,拔掉舌頭,捆起來丟進花池。”
內史年約不惑,頭戴布冠,麵容清臒。他侍奉在國太夫人身邊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極得國太夫人信任。
侍人拿了好處刺探消息,偶爾為有狐氏傳話,不想會丟掉性命,登時嚇得魂飛魄散,當場涕淚橫流。
“饒命,我……”
侍人剛要求饒,就被兩名強健的仆婦抓住胳膊卸掉下巴。一名瘦高的婢女走上前,帶著繭子的手指探入侍人口中,熟練地向外拖拽。
內史轉身穿過回廊,將這一幕留在身後。
國太夫人久居深宮,不輕易過問朝政,不意味著遠離權柄。她手中有先君留下的甲士,國君也不敢小看。
麗夫人和公子長試圖討好她,一直不得其法,反招來厭惡。如今公子珩平安歸來,勳舊集結出迎,宮中、朝堂和國內的局勢注定發生改變。
“起風了。”
內史邁步登上台階,恰遇冷風卷過回廊。
壓住隨風鼓起的袖擺,想到國太夫人對晉侯偏寵妾庶的不滿,他不禁掀起嘴角,腳步隨之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