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因為焦慮不安,不斷地幻想著和外婆分彆時,聲淚俱下的場麵,孟葭因此一晚上都沒怎麼睡。
可真到了這一刻,彼此的反應又都很平靜,至少照麵時很太平,大約她們祖孫兩個,都不怎麼善於表達內心。
這樣也好,弄得哭哭啼啼的,孟葭反而更難過。
孟葭看書看累了,頭往軟枕墊上一歪,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但飛機上也睡不安穩,迷迷糊糊間,她聽見誰問一句,“孟小姐挺用功的。”
又有人感喟了聲,“是個有心氣兒的。”
漸漸的,孟葭就聽不清了,等她再度被空姐推醒時,飛機已經降落在首都機場。
她揉揉眼睛,身上落下一件男士西服,垂順的布料,挺括度極佳,不用刻意去聞,她已被一股山霧香輕柔的包裹住。
孟葭疑惑抬頭,“鐘先生,這是你的衣服?”
鐘漱石修長的手指按住剛摘下的眼鏡。他渾不在意地說,“穿著吧,一會兒車裡也涼。”
孟葭恭順地受了他的好意。她問,“鐘先生平時也要戴眼鏡嗎?”
他大力摁著鼻梁,“度數不高,偶爾累了會戴。”
鄭廷幫孟葭把行李箱放上車。
來人身穿正裝,領口彆著和鄭廷相同樣式的徽章,他樣子很著急,“鐘總,錢總工又出事了。”
鐘漱石不悅地皺眉,“回集團說。”
“是。”
他拉開車門請鐘漱石上去,目光瞥見孟葭的時候,尤其她肩上還披著鐘總的西裝,用疑惑的眼神看鄭廷,當著麵沒敢多問,隻說了句請上車。
這輛黑色奧迪空間很大,但氣氛比來時更加陰森。孟葭隻占一小塊位置,坐的離鐘漱石更遠些。
她隻管看著窗外,在路過長安街中段時,被凸顯在眼前的、那份浩蕩的壯觀驚住,情不自禁地哇塞一聲。
車廂內詭異的安靜,被這一聲軟腔柔調的歡呼打破,鐘漱石勾起唇角問,“好看嗎?”
孟葭不住點頭,“好看的,鐘先生。”
鐘漱石手肘點在車窗邊,撐著頭,從鼻腔裡哼出一絲淺笑。
開車的副總秦義,和身旁坐著的鄭廷都看向後視鏡,捕捉到鐘漱石這個,像是拿身邊小姑娘沒辦法的表情,不約而同地笑一下。
秦義把車開到集團樓下,他先下車為鐘漱石開門。
鐘漱石理好衣襟,下車前,交代鄭廷說,“把她送去學校,辦好手續回來。”
鄭廷換到駕駛位上,“好的。”
孟葭看了眼拔地而起的高樓,和迎麵飄揚的三麵旗幟,“這裡是鐘先生上班的地方嗎?”
鄭廷點頭,“對,他碩士畢業就進了這裡,已經四年多了。”
因為下午有會要開,鄭廷怕人多誤事,先打了電話給學校那邊,看交費處空不空。
張院長接到他的電話,問學生的名字,鄭廷說叫孟葭,是大一的新生。
他愣了愣,怎麼又是這個叫孟葭的?今天他的老同事孟維鈞也打電話來,說定了這孩子的寢室。
說她嬌生慣養的,吃不了苦,要在博士樓那邊,單指一間給她住。
現在連鐘漱石的秘書,都親自來給她辦入學。
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到他們學校體察民情來了?
張院長最怕碰這種人家的孩子,處處要特殊照顧不說,又罵不得、管不得的,一言不合還要和教授們起爭執,光調解矛盾,就是個令人頭疼的大工程。
姓孟是嗎?
張院長心裡有一本賬,誰家的孩子多大了、在哪裡上學,他都一清二楚。這是最基本的功課。
京裡頭並沒有姓孟的望族,說不好是孟維鈞自己的親眷,但他也不過是靠譚家的名頭,自己又立不起的。
何至於鄭廷都親自出麵?他可是鐘漱石身邊的人。
張院長很快回過神來,“鄭主任,我這就安排人過去。”
鄭廷說了聲辛苦。
手續辦的很快,鄭廷趕時間,隻把孟葭送到了宿舍樓下,就回了集團。
孟葭才邁了一段台階,低頭瞥見手臂上挽著的西裝,提著裙子小跑兩步,“鄭秘書!”
鄭廷開得太快,油門踩得似箭離弦,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
孟葭跺跺腳,沒辦法,在阿姨那兒登記後,把行李箱提上樓。
同樣來報到的鐘靈和劉小琳,站在門口,眨著眼看鄭廷把車子開過去。
劉小琳手攏在她肩上,“靈兒,那是你二哥哥的車吧?”
鐘靈心不在焉的,“哪兒?我二哥在哪兒呢。”
“沒你二哥,是鄭主任開過來的,送了個女生就走了。”
“什麼女生?”
劉小琳指了下孟葭,“喏,長得特漂亮的那個,瞧她兩步道走的,那股嬌勁兒真難拿。”
說完她就學起來,也依葫蘆畫瓢,提起裙擺跑,口中揣摩孟葭的腔調,“鄭秘書——”
惹得鐘靈笑個不住,“認命吧,您呐,是做不來淑女的。”
劉小琳問,“你不認識她啊?”
鐘靈說不認識,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沒準鄭主任家的親戚呢。”
劉小琳沒再說什麼,徑自去問宿管阿姨。
等到上了三樓,看見孟葭正在旁邊收拾行李,已經擦過的書桌上,工整放著鐘漱石的黑色西服。
她怕這麼放會皺掉,找了個木質衣架掛起來,熨帖地晾進櫃子裡,想著要再找個機會還他。
早知道這麼麻煩,還不如挨場凍,比起和鐘漱石這樣的人物往來,她寧肯去吃藥。
車牌鐘靈沒有看清,但這件衣服她卻眼熟,趁孟葭鋪床單時,悄悄打開櫃子看了眼,沒有牌子,隻在衣擺處,有一枚手工刺繡的斜體印記——“shi”,是她二哥的無疑。
鐘靈覺得這行徑不怎麼地道,做賊心虛地關上櫃門,正好此時,孟葭也回過了頭,困惑地打量她。
她禮貌伸手,“你好,我是鐘靈,你同學的發小。”
“同學?”
鐘靈指了下那個鵝蛋臉的姑娘,“對,她叫劉小琳,住你隔壁的。”
她們倆剛才在樓下翻名冊,又問了宿管,三五句的功夫,把能打聽清楚的都問到了。
孟葭回握她一下,“我叫孟葭,見到你們很高興。”
劉小琳坐在沙發上問,“高興歸高興,但我還想說,你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她說話時的姿態、手上的動作,都讓孟葭看得不大舒服,半點禮貌都不講的樣子。
但孟葭不介意,本來她也隻是來上學,並不為交際,大家明麵上相安無事,已經很好。
她睜著一雙瀲灩明眸,看向劉小琳,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鐘靈在一旁解釋,“是這樣,小琳她跟你一樣讀大一,學法語。本來是隻有她一個人單住的。”
這是孟葭第一次見識到這一幫人的作派。究竟什麼家世?連寢室都要獨占一間,不和同學們來往。
難怪這裡看起來不大一樣,有彆於普通寢室的下桌上床,隻一張單人床和獨立的書桌,與衣櫃各自分開,麵積也比一般的地兒更大。
她如實說,“我在阿姨那兒領鑰匙的時候,她讓我來302的,至於為什麼,恐怕回答不了你,因為我也不知道。”
劉小琳也不再追問,“隨你吧,反正我又不常來的。”
鐘靈調侃她,“你又不天天來了!誰說要繼承她姥爺的事業,立誌當外交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