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白奇楠(2 / 2)

孟大小姐 惘若 4995 字 8個月前

鐘漱石伸手往矮幾上摸,碰到一個長物體時,也沒看來的是誰,隻胡亂摁了下,沉重的雕花木門緩緩打開。

孟葭抬腿進去。

沒幾步,她的一雙腿,就陷在柔軟馨香的織花地毯上,孟葭環視一圈,細看了陣,上麵繡的是整幅的桃源圖。

她瞠目,這麼精細的活計,要耗費幾多人力?

室內的冷調香氛,混合著地毯洗滌劑的清香,讓孟葭有一種,置身雨季青翠叢林的錯覺。

恍惚間,她仿佛聽見鐘漱石說了句,“水。”

孟葭沒聽清,她低下頭,耳朵湊近了他,“什麼?”

她才注意到,他白淨的玉色麵容上,已有醉態。

鐘漱石喃喃複述了遍,“我要喝水。”

他溫熱的氣息,夾雜著清冽醇厚的泉酒香,輕拂起孟葭烏黑細長的鬢發時,她全身上下每一根敏感或遲鈍的神經,都在一瞬間繃得很緊。

“好,你等我一下。”

孟葭拔腿就跑了。

像運動會上,做好蹲踞式起跑動作的參賽選手,鐘漱石的這句話,仿佛裁判員手裡的令槍,槍響了,她一刻都不敢停留。

生怕多耽誤一秒,就要輸掉什麼。

可她又能輸掉什麼呢?除了她自己,她這個人,她這顆心之外,孟葭本就什麼都沒有。

她高中時,偷喝過外婆釀的青橘酒,醉後喝一點冰水,雖然於解酒無益,但更舒服。

孟葭滿屋子轉個遍,才探到冰箱的位置,取出僅剩的,最後一瓶礦泉水。

她拿個玻璃杯倒出來,兩隻手仔細捧著,一路小跑回去。

孟葭駐足軟塌邊,鐘漱石的頭部墊得夠高,不需她來扶。

她隻是拍他肩,“鐘先生,水來了。”

鐘漱石側一下身體,腦中一片混沌,使勁渾身的力氣,也隻能打開一星眼眸。

他一再地睜著,眼前模糊出一個楚腰風鬢的柔順少女,蘸滿春光秋水的白皮膚,橫波目裡盛著朝夕氣象,娟秀得可堪入畫。

孟葭半跪半蹲著,她看起來有些擔心,端著杯水,半點照顧人的經驗都沒有,頭一回碰上這種情形,不知怎生是好,隻管臉色著急地凝望他。

眼眸開合間,他望見的,隻是一副,將此深心奉塵刹的愁容。

都說酒後無德,但那時鐘漱石想的是什麼?他想,就是深具君子之德的人,此情此景,也免不了凡心大動。

這一幕來得太倉促。

倉促到沉醉在那一刻裡的鐘先生,都沒有餘力去思量,他縝密周全的人生,是不是能容得下這樣一次,魯莽而激越的心跳?

他茫然伸手,要去夠孟葭手裡那杯水,但大腦在酒精的支配下,已無法掌控肢體。

鐘漱石幾次都沒能攏住杯身。

孟葭見狀,大致領悟到了他的意思,摁下他的手,“你張嘴就好。”

說完,她將杯沿輕抵上他的唇。

鐘漱石略抬一點肩膀,朦朦朧朧的,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

孟葭放了心,一手扶著的絲絨軟榻,握杯的另一隻手調轉,將水杯放在了矮幾上。

就在她回頭的同時,按在榻邊的細白手腕被猛地捉住,緊緊收牢,孟葭掙紮一下,“鐘先生!?”

但鐘漱石已經疲憊地闔上眼。他食指放在唇上,噓了聲。

她高聲驚詫起來,“我是來送衣服,請你放手。”

孟葭連續好幾次發力,掙得纖細的脖子都漲成紺色,停下來時,大口喘粗氣。

但他們力量懸殊,她不是他的對手。孟葭在心裡啐了句有毛病,早知道就不管他死活,渴死這個燒酒佬好了。

她又連喊幾句鐘先生。

酒後的鐘漱石,一身燥鬱無處可排解,耳邊聽著她綿柔的叫嚷,胸口更似籠了個火盆,燒得他的血肉滋啦作響。

他再一次收緊力道,沉沉開口,“你想走,就等我睡著,安靜一點。”

孟葭掙不動了,她挫敗地屈膝坐在地毯上,冷笑道,“我以為您是規矩人。”

鐘漱石勾唇一笑,“等規矩人醒了,就給你賠不是。”

滿室甘醇的甜香裡,飄來絲絲涼沁,燎燒後,層次分明的氣味經久不散。

孟葭閉目輕嗅,她在香料一事上不入道,但也隱約聞出來,這應該就外婆跟她講過的,一片萬金的白奇楠。

她還記得,當時外婆捧著本《香經》說,“要是家裡還沒落敗,這些小玩意由得你作弄,現在就聽一聽吧,權當聞過了。”

夏日午後,易生懶倦,疊腿坐久了,鼻間俱是這一味安神香,鐘漱石攥著她搭在小腹上的手,隨著他悠長的呼吸而起伏,孟葭也打了個哈欠,困勁一點點的上頭。

她趴在長榻邊,儘量不挨到鐘漱石的身體,隻占一小部分位置。

孟葭頭如搗蒜般,第三次點下來時,以一種高難度的動作幅度,伏在榻上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極沉。

鐘漱石醒來時,手裡仍緊抓她嫩白的細腕,指腹無意識的,在她手背摩挲兩下,滿手握不住的膩滑。

還未及日暮,但窗外天已經暗沉下來,幾株挺直的羅漢鬆被風刮得倒歪,跟前就有一場暴雨要下,難怪室內這麼熱躁。

他低頭,孟葭枕在她的手臂上,睡得正酣甜,長發幾乎遮去大半麵容,濃密的睫毛安靜覆在眼瞼上,看起來更乖了。

因為穿了條高領壓褶裙,修長脖頸間,柔白的肌膚被悶得粉紅。

鐘漱石咽動一下喉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為她撥開這綹頭發。卻又在快碰到她發梢時,因太過急劇的脈搏,生生頓住。

他觸電似的縮回來,鬆開她的手腕,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

鐘漱石才邁了兩步台階,往下看去時,注意到她歪扭的睡姿,又回身,將她抱到了榻上。

他滾燙的手心掌住她的腰窩,貼上她單薄的脊背,彎下腰時,薄唇幾乎快要蹭上她臉頰,一刹那,呼吸都變得紊亂起來。

鐘漱石胡亂放下她,眉間成川,後撤兩步,腳步踉蹌著,扶穩欄杆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