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魚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她站在一條大霧彌漫的小路上,道路兩邊極儘荒涼,像荒山野嶺之地,路邊隨時可能會出現一隻邪穢之物朝她撲來,將她虛弱的身體吞噬儘殆。
無儘的陰冷爬上她的身體,讓她本就蒼白的膚色又透明幾分。
迷霧之中,遠遠傳來一道飄渺的歌聲。
那歌聲時近時遠,說不出的詭異,迷霧也像一隻怪物,正朝她湧來,殺機畢現。
身體沉甸甸的,季魚的反應遲鈍,就像一個被驟然拉入夢境的生魂,忘記自己的身份,被動地將自己陷於危機之中。
迷霧翻湧得更厲害,那歌聲也由飄渺空靈變得淒厲,越來越近,宛若在耳邊響起,炸得耳膜生疼。
終於,迷霧之中,一顆女人的頭顱出現。
她的脖子極長,像麵條似的,能無限拉伸,脖子下的部分隱藏在迷霧之中。
在女人的頭顱出現後,又出現一個男人的頭顱,還有老人、孩子的頭顱,四顆頭顱下都連著麵條般長長的脖子,脖子的末端隱在迷霧之中,無法分辯脖子下是什麼。
所有的頭顱上,一雙雙銅鈴般的眼睛陰森森地盯著季魚,充滿貪婪和算計,怨毒無比。
嘶!
一顆小孩的頭顱急不可耐地朝她襲來,嘴巴裂開,如同占據大半邊臉的裂口,裂口裡是森森利齒。
季魚的目光掃過四顆頭顱,認出其中的老人頭顱正是傍晚時,為他們開門的偃月山莊的守門人。
她的眸光微晃,身體卻一動不動,像是被嚇傻了,忘記反應。
在那顆頭顱即將要撕咬她的身體時,周圍的環境驟然一變,她瞥見那幾顆頭顱露出不甘又驚愕的神色,還有莫名的恐懼,伴隨著一道短促的尖叫聲。
不過瞬息間,淒厲的叫聲消失,頭顱也消失不見,世界變得安靜。
季魚默默地看著前方,此時自己站在一條幽靜的河邊,河水幽然流淌,夜幕籠罩四野,寂然無聲。
季魚捂了捂緩緩跳動的心臟,雖在夢境裡,仍能感覺到心口間永遠無法消失的疼痛,那是伴隨了她前半生的疼痛,似是一種詛咒,時刻提醒著她,她的生命從出生起就開始衰竭,不過是苟延殘喘地活著。
季魚沿著河岸邊走。
隨著她的走動,黑暗的河邊漸漸地亮起火焰般的光點,像流焰蔓延。
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這流焰其實是岸邊生長的一種花,光突突的枝杆上隻有一朵色澤殷紅如血的花,花瓣為雙,花蕊處跳動著一顆顆流焰似的滾珠。
季魚一直弄不懂這到底是什麼花。
正如她一直不知道,為何每當入夢時,在危機即將到來,自己都會被拉到此處一般。
不過想到這是夢境,或許此地亦不在陽世間,便不再探究它。
黑暗的世界因為她的到來,被蜿蜒的流焰裝點上色澤,既瑰麗又妖詭,如夢似幻。
平靜的幽河之中,隱藏著什麼極為強大恐怖的存在。
季魚努力地想看清楚,可惜一直無法窺破其中的秘密,雙目被無形的力量遮蔽,看不清真相。
她就像一個被丟到夢境裡的旅人,隻能不停地走,點亮那一朵朵流焰之花,在她腳邊迤邐而去。
不知時間流逝。
直到天色將亮,季魚感覺到時間已經差不多,自己將從夢境中醒來。
再次抬眸,她看到前方出現一條橫懸在河上的橋,橋邊立著一盞燈籠,橋的另一端被黑暗吞噬,燈籠的光無法滲透絲毫。
季魚盯著橋的另一端,疼痛的心口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悸動。
熟悉的悸動讓她明白什麼,嘴唇抿緊,膚色蒼白得幾欲破碎,不堪負重。
就在她無法承受陷入昏厥之時,看到那從黑暗的橋上走來的一道身影,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持著一盞燈籠,從那黑暗中從容走來,一襲白衣絮潔乾淨,每一步都令人無法忽視。
她努力想要看清楚那白衣人的模樣,然而每每在最後關頭,意識已經徹底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