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抵達碰麵地點時,幾名隊友已站在鎮口的樹下。
江白硯簡短闡述了惡鬼所說的線索,聽聞賊人裡還有一位麵帶傷疤的趙姓男子,閻清歡渾身一震:“傀儡師已連續殺害三人,今晚要遇害的,恐怕就是他。”
“我也得了線索。”
沈流霜道:“村裡的采藥人告訴我,許多年前上山采藥時,他曾在山道儘頭,見過一座被火燒毀的房屋。”
施黛串上前因後果,蹙起眉心:“那四個匪賊……殺害一家人後,把整座房子都燒掉了?”
“采藥人發現廢墟時,房屋已被燒毀多日。”
沈流霜點頭:“他沒在裡麵找到屍骨,隻當一家人去了彆處。那是個三口之家,爹娘帶著七八歲的女兒,采藥人經常上山,與他們見過。”
她語氣沉了沉:“值得一提的是,那位父親會寫些話本子。”
閻清歡警覺:“話本子?”
“聽說之所以寫話本,是為了哄家裡的女兒。”
沈流霜道:“他們家養著條黑狗。那父親曾以黑狗為主角,寫了個報恩的故事,拿給采藥人看過——所以采藥人印象很深。”
寫話本故事、被匪賊劫財滅門。
恰好與傀儡師完美映照。
“纖草紙作坊老板說,傀儡師是個男人。”
施黛道:“所以……是那位父親?”
“九成可能性。”
沈流霜輕歎一聲,側過頭去,眺望不遠處連綿起伏的高聳山巒:“采藥人說,那家人住在山道儘頭。我們去看看?”
*
山路不好走,萬幸如今是深冬,林子裡沒有雜草叢生、枝葉橫斜。施黛常備著神行符,行動起來迅捷許多。
沿著山道向前,穿過堆積著落雪的簇簇枯枝,不知過去多久,總算來到聽雨山的儘頭。
看清眼前景象,施黛微微愣住。
沒有預想中被火焚燒後的殘破廢墟,立於山巔的,居然是一座小木屋。
木屋搭建得潦草簡陋,屋旁的一棵枯樹下,是三座墳塋。
既然傀儡師展開了複仇,說明當年的滅門案中有人幸存。幸存者為家人立墳,施黛並不意外。
隻不過……為什麼是三座?這一家攏共不就三個人嗎?
心下狐疑,施黛靠近墳塋,看清墓碑上的刻字。
【母:月娘之墓】、【女:小婉之墓】,以及……【父:張三郎之墓】。
刻字的筆跡頗為眼熟,看那一撇一捺,正是傀儡師的風格。
“這是,”閻清歡咽了口唾沫,“一家三口?”
如果三人全在當年遇害,當下的傀儡師是誰?
施黛看向沈流霜,也覺得困惑:“采藥人說過,這屋子的主人是誰嗎?”
沈流霜搖頭:“那人上了年紀,十幾年前就不再上山采藥。他沒見過這座新修的房子。”
“墳墓能偽造。或許有人借此假死脫身,混淆視聽。”
江白硯說罷,拔劍斬斷木屋門鎖。
木門被他推開,伴隨哢擦輕響,施黛看清房中景象。
有那麼一瞬間,她頭皮發麻。
木屋裡的家具簡單卻完備,就像仍有一家人生活在這裡一樣,連邊邊角角都被擦拭得格外乾淨,沒有灰塵。
正堂中,赫然有三道端坐於木椅上的人影。
因為有江白硯立在前邊,施黛膽子大了些,跟在他身後,小心靠近屋中。
是三個用木頭製成的傀儡,兩大一小。
每個傀儡的麵部都被彩墨勾畫,與真人沒太大區彆——
一個略顯滄桑的中年男人,一個英姿颯颯的高挑女人,和一個閉著眼睛、恍若沉睡的小女孩。
看樣子是當年遇害的一家三口,傀儡師以木偶仿照他們的相貌,重塑出與二十多年前相似的假象。
他就這樣……一直留在這座房子裡,與自己做出的傀儡們生活在一起嗎?
施黛心底泛起澀意。無論傀儡做得多麼逼真,當年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沈流霜沉思片刻:“或許,這一家人真的全都遇害了。”
閻清歡:“那傀儡師是……”
“當年在這個家裡,其實還有第四個成員。”
施黛遲疑道:“還記得嗎?采藥人說過,這家男主人愛寫話本子,曾以家中黑狗為原型,寫了個誌怪故事。”
能複仇的不隻有人,還有……
妖。
因她一段話,木屋之中陷入短暫寂靜。
恰在此刻,施雲聲蹙眉道:“這裡,有東西。”
他體內有妖丹,對妖氣的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銳。
施黛循聲望去,在角落一個木架上,見到一張淺黃色的薄紙。
竟是纖草紙。
“紙上有字。”
沈流霜心有所感,抬手拿起紙張,目光匆匆掃過,念出最上方的文題:“……《犬妖》。”
這是傀儡師的第四個故事,也是最後一個故事。
犬妖是個孤兒,出身不好,性子暴躁,四處流浪長大,某日與妖鬼廝殺,身受重傷變回原型,昏迷在山中。
一個人族女孩將它拾回家裡,取名為“小黑”,悉心照料。
犬妖覺得很煩。
它過慣了廝殺的日子,討厭被一個人族小姑娘如此對待,更討厭被喚作小黑——
什麼破名字。
奈何妖丹受損,它無處可去,連人形都化不出,隻能以一隻黑犬的形態百般不願暫住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