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戴上她的麵幕,秘密地,溫順地,用她的沉默的愛的腳步,跟在‘光’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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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周,秋日的影子還沒有完全籠罩校園,蟬鳴依舊。
而緊閉的窗戶阻攔不住夏日最後的聲音,陣陣傳到教室的最後一排。
秋日的午後自帶一種溫吞的悠閒,配合著投影屏幕裡副校長的校會發言,直叫人昏昏欲睡。
而林惜也真的這麼做了。
新買的漫畫書光明正大的在桌上攤開,被太陽曬得散發著濃重的墨水氣味。
紙頁上熱血漫的男主正麵目猙獰的怒吼著,不像是在對敵人發表戰前宣言,而像是突破了第四麵牆,在控訴枕在上麵的腦袋。
堆滿書本的桌子鋪滿日光,將人浮動的發絲染上一層蓬鬆的金色。
這人睡得肆無忌憚。
教室裡的學生都偏撐著看著講台的投影屏幕,就她堂而皇之的低頭趴著,正對著的教室後門開著,倒像是在給她送助眠的輕風。
“接下來,就請本次開學考年級第一的顧念因同學來給大家講述一下她的學習方法,希望對大家今後的高三學習有所幫助。”
屏幕裡副校長結束了他冗長的新學期寄語,接著看向了等在台側的女生。
而鏡頭卻是固定不動的,跟屏幕那邊的學生一起,疲憊無趣的等待下一位發言人入鏡。
“靠,這麼好看!”
也不知道是誰的一句話,突然炸醒了沉沉倦怠的學生,引得人們紛紛重新集中注意力看去。
屏幕裡依舊是那看了兩年的大禮堂的固定機位,老舊掉色的暗紅色背景透出一種保存不當的潮濕,讓人隻看著就覺得悶沉難聞。
但就是這樣的畫麵,卻簇擁著一抹白淨。
禮堂生硬的打光直直的落下來,顧念因穿著校服,不緊不慢的站到了演講台前。
白色的校服襯衫掛在這人身上,輕薄的布料透著光,朦朧淺淺的在鏡頭前勾勒出一道身形,是纖瘦的,是高挑的,筆直如鬆,叫人過目難忘。
比起剛剛副校長重心過低的畫麵,顧念因的出現讓整個畫麵都變得和諧起來。
她那骨骼分明的手指扶過剛剛在副校長發言時被刻意調低的話筒,薄唇輕啟:“各位老師同學好,我是高三·十三班的顧念因……”
“這就是那個轉校生?”
“甩阿然六十九分就算了,怎麼連顏值也要碾壓?”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我也都承認,但你這樣說,我還是會很難過的……”
“安啦,差一兩分咱還能努力努力下次超回來,六十九分就算了吧。而且你這年級第一都做了兩年了,也該下來歇歇了。”
“不是那句話說的嘛,學霸考一百五是努力的結果,大佬是因為這個卷子隻有一百五。”
……
原本昏昏欲睡的教室突然熱鬨起來,嘈雜低啞的討論聲遍布教室。
沒有班主任在的教室眼看著陷入了混亂,那顆埋在臂彎裡的腦袋也動了一下。
金光順著長發簌簌落下,被當做枕頭的手臂隨之撐起。
林惜垂著雙眼靠坐在椅子上,終於還是醒了過來。
應該說她就沒睡。
倒不是說副校長絮絮叨叨的演講攪了她的睡意,而是因為今天是她媽媽檢查出結果的日子。
林惜的媽媽刑秀在去年檢查出了宮頸癌,三期,隻比最差的一類好一點,想治愈要花不少錢。
剛剛趴在桌子上,林惜將她們娘倆為數不多的錢盤算了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卻怎麼也數不出多的錢來。
其實在這個暑假前,林惜是完全不用為這些錢煩惱的。
她的父親林得緣是南城小有名氣的地產商,完全出得起給她媽媽治療的錢。
可就是在這個暑假,林得緣偷偷轉移了財產,跟刑秀提出了離婚。
這些年刑秀一心撲在丈夫身上,白手起家,幫他從農村窮小子搖身一變成赫赫有名的大老板,根本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事。
刑秀病痛纏身,被林得緣打得措手不及,離婚也隻分到了七十二萬的財產跟遠郊的一處彆墅。對她的病來說,杯水車薪。
而至於林惜。
林得緣一直嫌棄她是個女孩,在承諾給刑秀每月一萬的撫養費後,就再也不過問了。
就像丟垃圾一樣。
涼風穿過教室後門掀起了林惜額前的碎發,濃鬱的眉間挑起一抹冷笑。
說得好像她有多想跟著林得緣似的。
就是她被判給了林得緣,她也要打包袱出來跟著刑秀。
那是她寧折不彎的脊梁。
從小到大林得緣想儘辦法要她順從,要她屈服,她就是學不會。
不像某人……
“適當運動不僅有益於保持一個良好身體狀態,也可以提高學習效率……”
冷冷清清的,投影屏幕傳來的人聲闖入林惜的耳朵。
她的思緒被打亂,坐姿散漫的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去瞧。
顧念因個子很高,站在鏡頭前就像是一株青竹。
明明是一樣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卻是服服帖帖,甚至扶話筒的動作都沒有帶出幾道褶子。
那白透的扣子被嚴絲合縫的穿過襯衫上的每一顆扣眼,紺色的領結靠在她的脖頸,乾淨利落的露出一隻白皙的頸子,就像是高傲的天鵝。
“老天爺,我再也不喊你爺了,你一點都不偏心我。”
“你說該怎樣才能追到她呢?”
“不要做夢了,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是不會輕易下凡的。”
“萬一呢!她成績這麼好,肯定會來咱們尖子班的,到時候我離她的距離不就又小了點嗎?”
“一般來說,越不食人間煙火,越難追,你——沒機會的。”
……
不,食,人,間,煙,火。
林惜將班上同學給顧念因的這個評價在嘴裡嚼了一通,接著化成一聲不屑的嗤笑,吐了出來:“嗬。”
前桌的鐘笙聽到了林惜這聲笑,還以為她對顧念因也有什麼想法,轉頭就要調侃:“阿惜,你開竅——去哪裡啊?”
鐘笙的話音突然高起來,她轉頭看著就見林惜站起了身來。
椅子被撤出一聲響動,鐘笙見林惜一副要離開的樣子,緊著追問:“你校會不開了?!”
“不開了。”林惜擺手,徑直略過後排牆上貼著的校規校紀,從後門離開了。
走廊的清風朝教室裡湧,壓不住林惜臉上寫滿的煩躁。
是針對顧念因的煩躁。
如果對說第一眼見到的人產生這樣反應,實屬是不至於。
但這並不是林惜第一次見到顧念因,她第一次見到顧念因,還要回溯到暑假第二周,剛剛那段沒講完的故事。
林得緣跟刑秀離婚的第二天,就領著一個高挑矜貴的女人,屁顛屁顛的住進了他們家。
而顧念因跟在後麵,被林得緣諂媚獻寶式的安排住進了他之前在法庭上曾承諾,留給林惜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