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什麼樣的巧合能讓兩個不認識的人一天之內對視兩次。
林惜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總會想起這個問題,夜色沉沉,她翻身撞響吱呀老舊的床,煩躁的,匆匆的,將這一切歸結為“孽緣”。
一樓大廳的陽光在照向二樓走廊的時候被遮住了一半,四下裡昏沉。
林惜站在轉角處,影子順著金色劃下斜斜的一道,早就暴露在了顧念因的眼中。
顧念因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深棕色的瞳子折著道光。
那個男生的反應似乎並不重要,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林惜,看著這位在角落裡偷聽的不速之客,冷意四起。
林惜被看著,心口緊了一下。
她有點明白剛剛那個男生為什麼被顧念因看了好久才再次開口,這位新晉學霸的身上,的確有不小的氣場。
不過比起顧念因此刻的氣場,她拒絕那個男生的理由對林惜衝擊更大一些。
無言的四目相對,林惜的腦袋急速分析著顧念因剛剛那句話。
她不喜歡男生是什麼意思?
她是喜歡女生嗎?
顧念因,是同性戀?
輕輕地一行字,在林惜的世界裡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一種心情得出這個結論來的,腦袋發蒙,心裡過的每一句話都在打著問號。
雖然現在社會對這些事情已經愈發趨於接納狀態,但有些人還是沒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就像林得緣。
去年夏天他在開車路過林惜學校時,無意看到林惜好友鐘笙跟某個女生舉止親密的畫麵,回家就把林惜罵了一頓,單方麵命令她跟鐘笙斷絕關係,不要染上那些不三不四的臭毛病。
但林惜怎麼會聽,懟了他一頓,摔門就走了。
自己隻是有一個這樣的朋友就讓林得緣接受不了,那本身就是這類人的顧念因呢?
到時候林得緣還控製得了自己的表情嗎?
他親愛的白月光的女兒是他憎惡的同性戀。
他費儘心思討好的人其實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人。
很突然的,在林惜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陰暗卑鄙的想法。
就像是陰暗的扒手終於扒到了上位者嚴密盔甲下無法遮蔽的軟肋。
他日後越是引以為傲,她就越能夠刺激到他,報複到他。
即使暫時還沒有成型的計劃,但也已經夠了。
日光擦過轉角處,林惜的眼神一下就同顧念因錯開了。
顧念因看到那原本裝著遲滯茫然的眸子低垂下了幾分,長而密的眼睫下壓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鈴鈴……”
穿透教學樓的預備鈴響了起來,東風吹來,及時將林惜腦內一切尚未成型的情緒藏匿。
走廊玩鬨的學生頓時作鳥獸散,那個被顧念因拒絕的男生儘管不甘心,還是不得不離開了。
那粗重的腳步聲略過,又走遠。
林惜還站在原地。
“有事?”
長廊依舊保持著寂靜,顧念因的聲線同剛才並無差彆。
日光將她的身形蒙上一層淺淺的光亮,烏發掃過襯衫,由內而外的散發著一種潔淨純粹的冷調。
“昂。”
懶懶的從鼻腔應了一聲,林惜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她的神態比剛才猝不及防的對視要穩,也更加冷漠,對顧念因道:“汪老師讓我來幫你搬教室。”
怕顧念因還不知道這件事,林惜又添道:“去尖子生班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顧念因站在林惜對麵,不動聲色的略了一眼這人的身形,平靜點頭:“剛剛汪老師跟我說了。”
“那就好。”林惜心想少了樁麻煩,拿出了口袋裡的批條,“我們班隻有三十五套桌椅,你得先去後勤處搬桌椅。”
“你會跟我去嗎?”顧念因問著,眼睛落在林惜的身上。
林惜聽到這個問題倒是很想將批條丟給顧念因,讓她自己去。
但她也知道這要是讓汪婷秀知道了,自己會是怎樣一個下場。
林惜討厭顧念因,更討厭被汪婷秀“請家長”,不耐的從鼻腔裡哼出了一個:“嗯。”
得到這個答案,顧念因輕垂了下眼,接著對林惜禮貌點頭:“謝謝。”
冷冷的,沒什麼感情。
不過還算有禮貌。
林惜在心裡評價著,心情倒也沒剛才那樣煩了。
她將拿著批條重的手插回了兜裡,乾脆轉身:“走了。”
高三的預備鈴就是上課的標誌,再從水房走回去,走廊就已經空了。
教室裡傳來不同老師的聲音,很少有人注意到顧念因跟林惜走過的身影,隻有太陽在追著她們。
敞著窗戶的走廊吹過來了一陣風,將顧念因披散的頭發吹起幾縷。
這人似乎今早剛剛洗過頭,濃黑的長發散發著柔順的光澤,風蕩過來有股很好聞的味道。
冷調的,不易被人捕捉。
一絲一縷的編織纏繞過來,像是一種無名花香。
還挺……
讚美的詞語剛要從林惜的腦海中浮現,接著就被她緊急刹車般的停住了。
她轉頭看了眼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顧念因,眉頭又一次皺了起來。
她討厭這陣穿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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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教學樓跟後勤處所在的教學樓是學校的一南一北,即使是走連通幾幢教學樓的連廊捷徑,也要走六七分鐘。
自從剛才被風推著聞到顧念因的味道,林惜一路就沒有說話。
而顧念因似乎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兩個人一言不發的走著,倒也沒比平均時間慢多少。
看著後勤處的牌子出現在視線中,林惜領著顧念因來到了辦公室門口,禮貌敲了敲門:“老師你好,我們是來領桌椅的。”
學校的後勤處是個閒差,一般都是幾個快要退休的大爺在這裡坐班。
雖然他們不是老師,但很多學生還是會嘴甜的喊他們一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