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娘子隻有一個念頭:我得救侄兒!
她這一生經曆過太多的磨難,也不多這一件了,於大娘子顧不上哭泣很快拿定了主意。她的目光定在了祝三的身上。
滿屋上下,假兒子也好真女婿也罷,賬麵上就隻有這一個男子了!祝三對官司知之甚少,一應托人情走門路都要於大娘子自己去張羅,好些個事情終究得是帶著一個男子出麵更方便。
於大娘子開口叫祝三的時候,心裡已經打了一輪的算盤了,喚過祝三母子倆到後麵上房去坐下商量事兒。開口便是:“都是命!現在咱們都遭了難,須得設法過了這一關才好。妹子,你說是不是?”
張仙姑雖然是個不通曉官府事的神婆,常識還是有的,“巫蠱”的案子比於平的事要嚴重得多得多。她素來要強,也忍不住帶上了嚎哭的音兒:“個殺千刀的,怎麼在這個時候犯死罪哎~”好歹等閨女有個著落再作死呀!
祝三皺了皺眉,不等於大娘子開口勸,先說:“娘,先彆哭,辦正事要緊。”
張仙姑道:“什麼狗屁正事喲~要怎麼辦哦!”那是真的不知道!
於大娘子心道:她也就是小事上掐尖,遇著大事沒半點兒主意,恐怕沒什麼見識的。
不再理會張仙姑,於大娘子沉著嗓子問祝三:“三郎,你看怎麼辦?”
祝三-反問道:“乾娘有什麼主意?”
於大娘子伸出兩根手指,道:“如今兩件事,一是你表哥,二是令尊。兩件事都落在州府,咱們恐怕要去一趟州府了。州府,你們熟麼?”
張仙姑道:“誰沒事兒去那裡?也不曉得州府的門朝哪兒開呢!大娘子,你家不是在公門的麼?還要問我們?”
於大娘子苦笑道:“說是公門人家,幾輩子都在縣城有些熟人,州府?那可不是我家的事!不過我年輕時倒去過幾次見過世麵,說熟,也是談不上的。說不得,硬著頭皮去吧。花姐原是州府人氏,因父母去世、家道敗了,她舅舅帶到縣裡來的,後來她舅舅死了,才到了我家做媳婦,也沒什麼熟人了。我們隻是認得些路。”
張仙姑心裡輕了兩分:“那……去?”她又犯起愁來,從縣城到州府,吃穿住行哪樣不得錢?到了州府想問朱神漢的官司,又是一注錢,她家根本沒錢!沒個幾十上百貫,去了有什麼用?白花路費對著大牢的牆根哭嗎?
可要是不管,自己母女二人的日子恐怕要更艱難了。
張仙姑愁腸百結,最後也隻有一句:“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是沒主意了?於大娘子稍稍放心,對祝三道:“三郎說呢?”
祝三道:“乾娘有話直說。”
於大娘子道:“這裡我打算留這一所房子,其他的變賣些,再取些錢,往州府去,你去不?”
祝三點點頭:“去。”朱神漢關在牢裡,想打聽也得去州府。現在也沒那個時間讓祝三自報新戶籍,更沒有一個於平幫她辦種種文書了。
時間緊急,她隻能頂著現在的男子戶籍,去州府!
張仙姑也搶著說:“大娘子安排。”
於大娘子便不遲疑,說:“那好,我在縣城的熟人總不至於都叫人拿了去。叫花姐與你娘在家打點行裝,你與我走一遭,先見你表哥,送些吃的、用的,再見些長輩,打聽消息、討主意。既要押解上州府,咱們也就往州府去。兩個官司都是從欽差身上來,正好並作一處,往行轅那兒打聽。”
她又給祝三解釋,欽差出行能帶的人手再多,到了地方上也須用些本地的人手。旁的不說,本地的廚子、粗使的仆人還是會用一些的,這些都是可以打聽消息的門路。
祝三陪著於大娘子出門,先去藥鋪拿了些膏藥,又往食鋪拿了酒食,牢裡看著亂糟糟的,於大娘子管看門的叫一聲“張二哥”,“張二哥”說一聲:“噯,你來了。這叫什麼事兒?縣令剛走,你快去看看吧。”
祝三攙扶著於大娘子進去,於大娘子說:“瞧見了吧?就是這樣。彆小瞧了咱們這些人。官人們瞧不起小吏,哪會細管這裡麵的門道呢?”
於平的囚室裡麵除了暗些、潮些、氣味發黴,其他竟還可以,有床有被。於平人趴在薄被上,聽到開鎖聲轉過了頭來,看到於大娘子頓時一喜:“姑媽!”
於大娘子心疼地說:“吃苦了吧?為的什麼事兒?他們也沒說清楚。快些說明白了給我聽!有什麼主意也告訴我,我好去辦!你娘子回娘家去了,我還沒見著她。先來看看你。你家現在能去麼?我去給你打點些衣裳。”
邊說邊準備給於平上藥。
於平道:“還是姑媽可靠!姑媽莫慌,二十脊杖而已,我還能坐起來呢!打到臀上腿上的人,坐都坐不得。嘿嘿!三郎也來啦?好兄弟!你隻管相幫著你乾娘,我回來必忘不了你。我家自從我高祖開始,幾代都在這縣衙當差,你算算這是多少年?一個縣令能在這兒乾幾年?三年?五年?十年頂天了!欽差就更加不用說,他能在州府駐幾個月都算出長差了。等下任縣令來了,依舊要人做事,我忍這一時,照舊回來當差……”
祝三默默聽著,也不說話。於大娘子給侄兒上完藥,嗔道:“快彆說嘴了,說說,眼下怎麼辦?”
於平道:“姑媽要是不放心,就雇車跟我到州府去。我傷成這樣,哪怕欽差放了我,我也不方便挪動,養傷的時候身邊得有親人幫我一把。到了欽差那裡,我自有話說。這些事兒,沒有上峰用印,哪是我一個書吏能辦成的呢?嘿嘿!三郎,家裡都是婦道人家,你多上上心。”
祝三道:“放心。”
於平還有閒心問他:“你的話怎麼少了?那天在朱家村,你話又多又有道理呢,一套一套的。怎麼?被這大牢嚇著了?那可不成!等我回來,還想給你也在衙門裡謀一差使,著你領一份錢米,也算有個生計。”
“好。”
於平道:“姑媽,你這女婿怎麼這麼靦腆的?”
於大娘子道:“你少說兩句吧!自己的事兒先了結了再說他!”
於平毫不在乎地道:“那有什麼?”又問祝三為什麼當時話多、現在話少。
“說話要費力氣的,當時因為有事要辦,才多說的。”
惹得於平笑了起來。
於大娘子道:“你少發癲,我這就去辦了,你有什麼話要帶給你娘子麼?”
“不用啦!等我回來再與她算賬!我這兒有枚私印,姑媽拿著去城東老董家,我在他那裡有一注銀錢,姑媽取了來用。”
於大娘子道:“也好,上州府手頭寬裕些總是好的。還有一件事——報信的人說,欽差拿了你這兄弟的爹,你頭先說不知情,究竟怎麼回事?”
於平動了動,扯到了背上的傷,疼得呲牙咧嘴:“哎喲,許是,哎喲,文書來得晚,與我岔開了吧!怎麼回事?真的是巫蠱?”
“你不知道?”
“姑媽看我現在這樣兒。”
於大娘子道:“那好吧,你有什麼法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