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嚴磊之前跟喬薇薇吵架,不肯離婚,連著好幾天沒回家,睡在了營部裡。萬萬沒想到,老婆跑了。
他回到家才知道喬薇薇把孩子托給了鄰居,留了一封信給他。
嚴磊來自窮苦地區的農村,參軍之前是個文盲,在部隊裡參加了掃盲班才認識了字。他打開信一看,喬薇薇是鐵了心要跟他離婚,追求自己的幸福。
嚴磊又苦澀,又憤怒,但最後還是咬牙來省城找喬薇薇。如果可以,誰願意讓一個家破碎呢。
但來之前,他也想過,如果喬薇薇鐵了心跟她的白馬王子雙宿雙飛,他也不拖泥帶水,也會乾脆地放手。
他們的結合就是一個錯誤。相親的時候,很多戰友就勸他,那姑娘看著太瘦弱,不像是能乾活的人,眉間帶著淡淡的怨,也不像是能過日子的人。
但當時他一心想找個高學曆的。當天看得入眼的女孩中,隻有喬薇薇是讀過高中的,雖然半途輟學了,但在嚴磊的心裡就是個知識分子。嚴磊心裡對“讀書人”有敬畏,便高看她一眼。
隻是嚴磊沒有想到,這個有文化的姑娘跟他過日子是真的過不下去。他們從結婚開始就出現了各種矛盾。但因為新婚不久喬薇薇就懷孕了,在孩子的加持下,這段婚姻才勉強強維持了幾年的時間。
沒想到,還是到了分崩離析的時候。
他想跟文化人一起生活,真巧,喬薇薇也是這樣想的。
之前那個技術員跟喬薇薇通信過於頻繁,嚴磊就覺得不對勁。隻是他的文化水平是才脫盲,能認識字的水平。技術員的信裡動不動就是什麼什麼斯基說了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夫說了什麼什麼,雲裡霧裡地讓他看不懂。
這種他看不懂的信,喬薇薇看的時候,眼睛裡卻總是含著淚花。
真他奶奶的見鬼!
喬薇薇出走,他憤怒之下,還是來追她了。離婚對家庭裡的每個人的傷害都太大了,他還是想試試再挽回一次。
最後一次。
今天到了省城他直接去了柴油機廠叫人把技術員喊了出來私下談話,畢竟頭上發綠這種事也不能張揚,隻能憋著火私下裡談。
技術員看到他一身軍裝,猜到了他是誰,臉都白了,直接招了:“我跟喬薇薇隻是純潔的同學關係。我昨天結婚了,她還來吃了喜糖。”
嚴磊還以為喬薇薇是跟他私奔,聞言愣了,聽出來不對。沉住氣逼問,才問明白,原來竟是喬薇薇一廂情願。
明明技術員給她寫過很多信!
嚴磊揪著他的脖領子給他提溜起來,咬牙問:“你不打算負責乾什麼勾引她!”
文質彬彬的技術員跟高大結實的嚴磊一比,被比成了豆芽菜,梗著脖子說,“我們真的就是純、純潔的友誼,是她自己想歪了。不信你去看我給她的信。”
他甩鍋給喬薇薇。
技術員自信嚴磊抓不到他的證據。他給喬薇薇的信裡從來沒有直白地表達過什麼。他很清楚喬薇薇向往什麼,字裡行間總能勾住她,但你要說他勾引她,嗬嗬,一個字都沒有。
嚴磊看過那些信,的確並沒有寫什麼勾引人的話,所以他也一直不明白喬薇薇怎麼就鬨死鬨活非要跟他離婚。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王八蛋就是用文字在勾引他老婆!
其實如果讓魂穿來到這個世界的喬薇看看,她就能看得明白。
技術員……其實就是在撩騷。
就沒事瞎瘠薄撩,就享受這種被崇拜,被向往,被愛慕的曖昧感。
喬薇薇是個已婚婦女,技術員覺得比撩黃花大閨女安全,不用負責。
嗬。
“她人在哪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嚴磊厲聲喝問。
“前幾天我請假準備婚禮,人不在。她跑來找我,給我同事留了言,說她暫時住在華雲路那邊。”技術員咽了口吐沫,“我也是今天上班才知道的。我就昨天在婚禮上見了她一麵,她吃了顆糖就走了,真的,客人很多,我都沒跟她說上話,真的。”
他可得表明自己的清白,不能被喬薇薇賴上,他可都已經是廠長的東床快婿了。
喬薇薇這個丈夫盯著他的眼神有點嚇人啊。
技術員記得喬薇薇信裡就抱怨過,說自己的丈夫來自農村沒有文化,像個“未經文明開化的野獸”。
嘶,這描述,還挺貼切的。
技術員不知道嚴磊是上過戰場,是經曆過血與火的考驗的,是真槍實彈殺過敵人見到過許多戰友殘破的屍體的。
有過這種經曆的人,跟普通人就是不太一樣的。最直觀地就體現在眼神上。
喬薇薇向往有文化的大學生,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她討厭嚴磊這種的。
處處都合不來的婚姻就是悲劇。
嚴磊盯了這個混賬大學生一會兒,放開了他的衣服領子,轉身。
技術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嚴磊走了兩步,站住,忽然轉身,一拳轟在技術員臉上,給他撂在地上,眼鏡碎裂,鼻血長流,眼冒金星。
他大步走出柴油機廠,回到了吉普車上:“走,去華雲路!”
就這樣,他找到了自己離家出走的妻子。
嚴磊當然不知道他找到這個已經不是喬薇薇,而是喬薇了。
他踹開門進去,給了喬薇一個選擇,然後等著她的答複。
這個小破屋非常低矮,連窗戶都沒有,隻在牆的高處掏了個小洞透氣。屋子裡昏昏暗暗的,還有一股不太好的黴味。
嚴磊目光投過去,看到妻子還如以往一般地瘦弱纖細,皮膚白皙。但她今天的臉似乎格外地白,白得沒有血色。
該說是,蒼白。
嚴磊滿腹怒火。
還以為她是和彆人兩情相悅,可原來是她傻傻地自作多情。讀過書的文化人,原來腦子這麼不好使!白瞎她讀了那麼多年書了!
站在他幾步之遙的女人扶著桌子凝視著他,卻不給他一個答複。
嚴磊不耐煩起來,正要再開口。忽然看到喬薇對他微微地笑了。
那微笑裡帶著寧靜和平和,是過去這幾年,妻子從未有過的神情。
嚴磊微微一怔,隨即,眼睜睜看著白皙纖細的女人一頭倒了下去。
嚴磊是喬薇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
“第一”總是有一些特彆的意義。而且他是她如今這個身份的丈夫,意味著在未來,她和他必然要發生很多糾葛。
重獲了一次新生的喬薇,忍不住對這個代表著她新的人生開始的男人露出了微笑,然後她再撐不住,向前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感到自己好像跌進了一個結實的臂彎裡,被人穩穩地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