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簡縫製著丈夫兒子的新衣,聽郎善彥這麼說,她就點頭:“寅寅先跟著我吧,不過你得想法子弄些學堂的課本回來,我想學。”
郎善彥:“成,我病人裡有幾個學堂教書的,我找他們買課本去。”
郎追學東西很快,雖然父母教得佛係,他也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裡背完了湯頭歌、脈訣歌、三百千,最近開始背其他醫書,藥材也認得好。
濟和堂裡大夥都忙,郎善彥要坐診,張掌櫃算賬,鄭掌櫃帶著夥計抓藥,時不時還將新進的藥材放後院曬、煮、熬,加工成方便保存和入藥的細料。
郎追就愛跟著鄭掌櫃,他知道鄭掌櫃手裡的東西才是藥鋪的立身之本,等鄭掌櫃忙完了,他就搬個小板凳坐阿瑪身邊去看阿瑪怎麼診治病人。
沒法子,現代醫學的發展是多方麵的,器材和藥品缺一樣,醫生的施展便會大為受限,郎追以前能做斷肢再植,在清末他怎麼做?有顯微鏡給他找血管嗎?有那麼細的線給他縫血管嗎?
幸好,他這輩子的阿瑪是個牛人,在唱戲的行當,將那些昆曲、皮黃都精通的伶人稱作“昆亂不擋”,郎善彥就是“十一科不擋”(現代醫院分科室,太醫院也分有十一科)。
不論是頭疼腦熱、兒科婦科、接骨種痘,郎善彥都能看。
郎追的目標也很簡單,跟著阿瑪好好學,以後“中西醫不擋”。
郎善彥閒時教導兒子:“阿瑪和你一樣,也是小時候就背醫書,十歲以前便把基礎打完了,之後便跟著我外祖,你的外曾祖父四處遊醫,積攢經驗,十八歲就進了太醫院。”
“可惜阿瑪沒在太醫院待多久,戊戌那年宮裡出了事,阿瑪離了宮廷,又回到民間繼續做遊醫,那時阿瑪就搖著一個虎撐子,走街串巷,把京津冀的鄉村走遍了,不過一年,醫術又精進一步。”
郎追知道虎撐子,那玩意又叫“藥王鈴”,是鄉下郎中們隨身攜帶的裝備,他家裡就有一個曲老爺子留下的虎撐子,目前是郎追的玩具。
“所以醫者若想追求醫術的高妙之處,便要潛心民間,在民間,什麼稀奇古怪的病都能見到,什麼撕心裂肺的苦都能吃到,必要在這紅塵之中滾一遭,才堪稱大醫。”
郎追問:“阿瑪,你覺得自己是大醫嗎?”
郎善彥笑起來,他在兒子鼻子上刮了刮:“阿瑪還不算,頂天就是個有點本事的小郎中,帶著一個小小郎中開藥鋪子呢。”
父子倆說笑間,一個少年突然領著一幫人闖進來:“大哥,誒呦我的親哥,我找你救命來了!”
郎追見來人姣好若婦人,麵若敷粉,再近了一看,麵上真擦了不少粉!
郎善彥一看少年就頭疼:“老三?你乾嘛?”
郎善佑焦急道:“我帶哥們一起吃飯呢,吃著吃著他就不對勁了,正好飯館子離你這近,我就把人抬這來了。”
濟和堂和濟慈堂一個在安定門外,一個在崇文門外,一北一南,平時井水不犯河水,郎善佑把病人送到濟和堂來,說不定便會引出事端。
可病人在這,也不能不管啊。
郎善彥急忙上前觀察病人情況,又把脈。
患者叫富文秋,男,十七歲,因“飯後惡心嘔吐兩刻鐘(30分鐘)”,被送到濟和堂。
無神誌不清,無肢體抽搐,主要表現為惡心、嘔吐、腹痛、腹瀉,伴有頭痛和胸悶、出冷汗。
既是有腸胃不適的症狀,郎善彥立刻問:“你們吃了什麼?”
郎善佑立刻開始報菜名:“紅燒獅子頭、宮保雞丁、京醬肉絲、茄子燜豆角……”
郎善彥:“豆角燜熟了沒?”
郎善佑一臉茫然:“不知道,我不吃豆角啊,我隻吃茄子。”郎三爺挑食,這點他哥也知道哇。
到這,連郎追都看出人是菜豆角中|毒了,豆角是這樣的,它營養豐富,口感好,搭配茄子吃簡直絕絕子,在六月是家家戶戶都吃的時蔬,但豆角一定要煮熟,
不然豆角內的豆素能導致溶血和凝血,而另一樣皂苷在水解後的皂苷元,則會刺激消化道內膜,引起充血腫脹。
郎善彥心說這事說嚴重也不嚴重,直接把富文秋拉去催吐,再開了利尿的藥,讓人使勁喝使勁拉,也就差不多了。
郎善佑見富文秋好了,忙叫人:“來啊,把富大爺請回家好好歇著,這趟看病我請了,不用富大爺給錢,哥啊,你還有什麼要囑咐的不?”
郎善彥翻白眼:“你也是姓郎的,你不知道?”
郎善佑慚愧道:“我還真不知道,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愛看我翻醫書,我娘也說讓我以後給二哥打下手就成,所以,嘿嘿,我隻會這個。”他做了個打算盤的姿勢,“對了,我還和洋和尚學了幾句外語,您聽聽?”
郎善彥不聽他顯擺,走到病人身邊叮囑:“回家喝點米湯、豆漿什麼的,把你的腸胃養養,這幾日要飲食清淡,好好休息。”
富文秋已經拉到虛脫,此時隻能無力點頭,被小廝背著離開。
郎善彥回頭,就看到郎善佑蹲在郎追前頭做鬼臉:“小乖乖,爺見你生得如此可愛,可是我大哥的兒子,我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