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從背簍裡抱出陶盆來,揭開荷葉笑著遞給陳婆子,道:“回家後新做的,給您家添個菜,今天辛苦有田叔幫我挑了一路的擔子。”
陳婆子一眼就看到陶盆裡綠瑩瑩的神仙豆腐。
她現在可是知道這東西桑蘿賣兩文錢一塊的,比雞蛋都貴,搖頭推拒道:“順帶手的事,不用拿這些東西來。”
桑蘿把陶盆往陳婆子手中一放,等她接實了,鬆了手,笑道:“那也是幫了我大忙了,不然我今早還真夠嗆,另外,您家這陶盆我還還想借用個幾天。”
陳婆子捧著那沉甸甸陶盆,心裡複雜,看看院門方向,沒再說什麼,接了下來,讓桑蘿陶盆用得著就先用著,隻是交待一句往後再要借用什麼東西直接來,不用回回都給帶東西。
然後讓桑蘿坐會兒,自己端著陶盆進灶屋去了。
桑蘿笑應著,把背簍裡那裝著穀子的布袋提了就徑直往陳家屋簷下的那個舂臼去。
這時候農家幾乎家家都有個舂臼,因為穀子相對易保存,不易生蟲,而米則易生米蟲,所以大家一次舂的米不會太多,人力夠的人家,一次舂個幾天用的,人力不夠的人家,家裡的婦人幾乎每天都要舂米做飯。
陳婆子把神仙豆腐端進灶房,不一會兒把空陶盆抱了出來,手裡還握了根人高的木杵遞給桑蘿:“用吧,會舂米嗎?”
桑蘿點點頭。
實際上她自己還真沒舂過米,在現代哪哪都是直接賣米的,你真想找個賣穀子的地兒還不容易呢,哪怕就是住在山裡,跟山裡的農戶買糧,也是直接買的用機器脫過殼的米,哪裡乾過舂米這樣的活計。
倒是原身,從到沈家起李氏就把這舂米的活兒移給了她,分家後的那兩袋糧也是穀子,全靠原身用沈家的石臼舂出米來,自然,那時候就不是兩袋米了,有三成都是糠。
沒糧的時候,把糠團吧團吧,用野菜一裹,就那麼強咽下去也是一頓。
兩小孩兒去沈家借糧的時候,是家裡連糠都吃完了。
桑蘿想起原身記憶裡舂了兩袋米一雙手臂累得都抬不起來的感覺心裡就打怵,慶幸自己這隻是兩升多的穀子。
她從背簍裡取出布袋,把裡邊的穀子都倒進石臼裡,拿起木杵就乾起活來,初時還算輕鬆,到後邊胳膊的酸爽勁兒真的隻有自己知道了。
怪道秦朝時舂米能作為一種刑罰,這一天不停歇的舂米,真跟受刑沒差了。
陳婆子把洗淨了的陶盆給她放回背簍裡,在一邊瞧著,微不可見的搖頭,心裡已經開始好奇這桑氏從前是個什麼出身,這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農家娘子。
不過陳婆子一慣邊界感強,也就是放在心裡嘀咕一聲,這些事情桑蘿不主動說,她也不會多嘴去問,繼續回去績麻,再和桑蘿有一搭沒一搭聊個幾句。
等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陳婆子才過去,讓桑蘿停手,抓了一把米糠混合物在手上撥了撥細看了看,轉身回屋取了一個簸箕、一把蘆葦編的小掃帚和一張竹編的曬墊出來。
曬墊在院子離灶屋最遠的那一角鋪開,掃帚放在上麵,這才讓桑蘿停了手,把簸箕遞了過去,又有些遲疑地看向桑蘿:“除雜會嗎?”
不是她小看桑蘿,而是簸米不比春米,有力氣就行,這是真要點技巧的,功夫不到家,簸箕上的米能抖一地。
桑蘿觸了觸原身的記憶,點頭:“會。”
陳婆子這才把簸箕遞了過去,自己回去繼續績麻,不時瞧桑蘿一眼。
見她初時生疏,慢慢也做得似模似樣的了,這才放下心來。
桑蘿這也是頭一回循著原身的記憶本能去做原身會的事情,緊張得手心都冒了微汗。
第一次除雜的米並沒有完全舂淨,還混雜著不少穀子,她把簸箕上的米又重新倒回石臼裡,開始新一輪舂米,重複了兩回,再簸米後,簸箕上就都是顆粒分明的米粒了,穀子也有,隻剩了極少。
桑蘿把穀子挑揀出來,總就十幾顆,也不值再舂一次,直接把那十幾顆拋進了石臼裡,陳家人過幾天再舂米的時候順帶的就能舂了,也不會浪費。
她把米倒進自己帶的糧袋裡,又找陳婆子借了布巾把陶盆裡的水跡擦乾,把曬墊上的糠用那把專用的小掃帚掃攏,再提起曬墊,把糠倒進自己帶來的陶盆裡。
舂米的活兒到這會兒才算完。
桑蘿把曬墊掃乾淨卷起來,還不等她問這些東西該往哪放,陳婆子過來接手了,見桑蘿一手的灰,放好曬墊就進灶房舀了一瓢水出來招呼她洗手。
桑蘿卻是搖頭:“不急,阿奶,您家的升子呢?先前您往我那兒送了兩升米,今天我先還您一升。”
這話一出,彆說陳婆子,就是灶屋裡做飯的秦芳娘都挑了挑眉,忍不住轉頭看向院子裡的桑蘿。
婆媳倆可都聽陳有田說了,桑蘿今天買了陶盆,剩下的那點錢隻夠買兩升半的穀子,舂成米的的話,也就是一升半多點兒,這會兒就要先還他們家一升?
陳婆子看了看桑蘿背簍裡那個癟癟的糧袋,搖頭道:“還了一升你們自己還剩什麼?先留著自家吃吧,你有這心就行,不急在這一時。”
桑蘿卻是個欠不住債的,笑道:“家裡吃的有,我不瞞您,明兒我還得想法子再賣點兒神仙豆腐,所以您真不用擔心我家裡再斷糧。”
陳婆子訝異:“明天不是沒有集嗎?”
桑蘿道:“嗯,我就打算少做一些,用背簍背到三裡村叫賣去,應該也能行。”
陳婆子這才點頭,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桑蘿還要跟她繼續借那一個陶盆了,回屋拿了升子出來,從布袋裡量了一升米。
等桑蘿走了,陳婆子才跟秦芳娘說:“這桑氏,性子還怪討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