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凡事都喜歡討個吉利,睿哥兒吃人嘴短不會拆他的台,其他人則無不盼著睿哥兒出人頭地,為老宋家爭口氣,於是除他之外,幾乎所有人都願意相信小崽子的鬼話。
越是如此,宋三郎越是感到害怕,人太聰明了,就一定要心術正廣結善緣;怕就怕又聰明又壞,人不收他,天也必收。
辰哥兒今天可以為了一隻燒雞,哄騙大人,利用族兄。那明天為了更大的利益,他會不會做出更過分的事?
一個被貪念和欲望支配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他以前是太縱著這孩子了,慣得這孩子做事兒毫無規矩,想如何便如何。
說起來也是他和秀娘算老夫少妻,原主前頭的娘子體弱多病,好容易懷上一個孩子,卻又在生產時一屍兩命。
他穿來後聽從老太太的安排,娶了秀娘,再後來,辰哥兒出生了,娘倆治愈了他前世很多傷痛。
他看著孩子一點點長大,第一聲啼哭,第一次笑出聲,第一次學會站立,第一次叫他爹爹……,難免過分疼愛,舍不得孩子受一丁點兒委屈。
今天的事兒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辰哥兒認為不管犯了多大的錯,隻要撒撒嬌服個軟兒就能過去,以後他將會更加膽大妄為。
該立的規矩必須得立。
宋三郎站起身,從牆邊抽了一根編籮筐剩下的柳條兒。
宋景辰想跑,不敢,眼一閉,乖乖伸出兩隻小胖手,“爹,你可得打輕一點兒,我怕不小心給娘看到了。”
宋三郎嘴角抽搐,“你在威脅你爹?”
宋景辰:“不敢。”
“我看你就沒有不敢的。”
啪!柳條兒甩在嫩豆腐一樣白白胖胖的小手上。
“好疼!”宋景辰誇張大叫。
“閉嘴!”宋三郎來氣,他架勢擺得很足,實際上一身功夫在身,力道控製的精妙,隻讓最纖細的柳梢兒部分輕輕掠過兒子的小手,意在嚇唬,才五歲個娃,他那裡舍得真打。
連抽了小胖手幾下,宋三郎才道:“做事當考慮後果,你今日說你做夢夢到你二哥哥將來要做大官,你二哥哥倘若信了你的鬼話,從此以後可能會不好好讀書,每天幻想著自己做大官。”
“家裡人若信了你的話,一個個不好好過日子,成日裡等著天上掉餡餅,若是你二哥哥做上大官還好,若你二哥哥沒有做上大官,家裡人會怎麼想,你二哥哥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宋三郎一番話下來,宋景辰小臉兒白了,他說那話的時候滿腦子都想的是香噴噴的燒雞,那裡會想到這麼多。
宋景辰大眼睛裡蓄了淚珠,把手舉得更高了一些,“爹,我錯了,該打。”
宋三郎扔了柳條,蹲下身子,摸摸他頭,“你還小,心思單純,想不到這麼多也屬正常,按理說爹爹應該允許你有犯錯的機會,不該上來就打你,但——”
似是想到了什麼,宋三郎默了一會兒,才沉聲道:
“有些錯一旦犯下,就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爹爹希望你能記住這句話,凡事當三思而後行,明白嗎?”
宋景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辰哥兒明白。”
宋三郎點點頭:“明白就好。”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爹,我不會告訴娘親爹打我了。”
宋三郎想揍他。
宋景辰“爹,辰哥兒要給大家道歉嗎?”
“你自己覺得呢?”宋三郎把問題踢回去。
“辰哥兒聽爹的。”
宋三郎拍拍兒子的小肩膀,“爹教你做人要誠實,卻沒讓你做人死板,要為他人著想沒錯,可也不必太委屈自己,這件事受影響最大的是你二哥哥,回頭兒你找你二哥哥說清楚就好了,至於家裡人那邊,你二哥哥知道該怎麼辦。”
“去吧,看看你娘怎麼還沒回來,今兒爹爹帶你們娘倆去集市逛逛。”
“爹,你說真的,我要吃糖糕,還要吃甜果,我還想吃大西瓜。”
“買。”
“爹真好!”
“行了,彆拍爹的馬屁,快去吧。”
秀娘這會兒正跟薑氏、王氏幾人聊得熱鬨呢。
“二嫂,昨兒個我就瞅見你頭上這支簪子了,戴你頭上可真好看,這梅花簪跟你可真搭。”秀娘為了兒子的將來,滿口言不由衷。
薑氏是個精明的,心說昨兒個我在你眼前晃悠好幾回,你愣是一聲不吭假裝看不見,這會兒又跑來恭維人了。
看破不說破,關鍵是許氏這幾句話她愛聽。
彆的方麵不說,就氣質這一塊兒,大嫂和三弟妹還真沒法跟她比,腹有詩書氣自華,這是她們想學也學不來的。
薑氏道:“三弟妹可彆誇我了,不過就是一支普通的銀簪而已,隨便在家戴戴,真要說好看,那還得是我陪嫁的那支垂絲雲紋金簪。”
秀娘在心裡撇撇嘴:又來了,又來了,也不知道成天臭顯擺個啥勁兒,有本事拿你那金簪給你兒子換雞蛋吃呀,你舍得嗎?
王氏在心裡翻個白眼兒,接過話茬道:“二弟妹到底是讀過書的,和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不光是選簪子有眼光,就是這身上的褶裙也好看得緊,這以後大嫂要去買衣裳,帶上二弟妹就對了。”
薑氏心裡得意,嘴上謙虛,“瞧大嫂說的,我也就是略通文墨,比你們強上那麼一點兒而已,至於身上這件褶裙,我是仿照時下流行的樣式做的,你們若是喜歡,我也不藏私,改天就教你們做。”
“那敢情好,大嫂可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們家竹丫頭正是愛俏的時候。”
說起宋景竹,王氏臉上閃過一絲黯然。
秀娘和薑氏也難免唏噓,
正這會兒,宋景辰扯著小奶腔在大房窗戶底下喊了一嗓子,““娘,爹喊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