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施雲琳一手撐在亓山狼的胸前,儘量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另一隻手還捧著他的氅衣,厚實的貂裘,她一隻手托著沉甸甸的,手腕發酸。
望著亓山狼的目光,施雲琳心裡有一點慌。被抵得難受,她壓著慌亂去勸:“早些出發吧,一會兒就要天黑了。”
亓山狼拿過施雲琳快單手拿不住的氅衣扔到一旁的椅子上,他托著施雲琳的後腰往前邁出一步,施雲琳腳步踉蹌著被帶著後退。隔著衣料,亓山狼粗糲的手掌仍讓施雲琳覺得有一點疼。她心頭直打鼓,在拒絕和順從之間掙紮。
亓山狼握住施雲琳的細腰,往上一提。施雲琳就稀裡糊塗地被抱到了桌子上。沒飲儘的冬露茶跌落,隨著清脆一聲瓷器脆響,已經涼卻的醇香,在屋內炭火的暖意下緩緩彌開。
亓山狼彎腰,雙手撐在施雲琳身側,壓在桌麵。他將施雲琳圈在懷裡,逐漸逼近。施雲琳雙膝緊貼,細腿繃直。隨著亓山狼的逼近,施雲琳不斷向後仰身,退無可退,撐著的手肘一滑,仰躺到桌上去。出於本能的懼,讓她黑白分明的眼眶裡迅速蓄上了淚。
明明施雲琳前段時日還得到了人生頓悟——哭哭啼啼沒有用。
這兩日落在亓山狼手裡,她卻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眼淚似乎就沒徹底乾過。
“我不要。”施雲琳一開口,是綿軟哽咽的調子。她吸了吸鼻子,又像昨晚那樣用一雙淚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亓山狼,無聲央著放過她。
亓山狼覺得施雲琳這個時候就好很多。她哭哭啼啼的時候才會言簡意賅地說話,而不是嘀嘀咕咕長篇大論說個沒完沒了。
亓山狼直起身,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氅衣扔到施雲琳的身上。他說:“出門穿著。”
施雲琳頓時有一種逃過一劫的慶幸,攥著搭在身上的氅衣。待亓山狼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了,她才坐起身來,一邊摸索檢查著氅衣上有沒有血跡,一邊小聲嘀嘀咕咕:“我才不穿……”
亓山狼一腳已經邁出了門檻,又頓住,轉過身。
施雲琳立馬睜大了眼睛,驚悚地望著他,飛快改口:“我穿,我一定穿!”
亓山狼這才走出門,帶上房門。
看著被關上的房門,施雲琳鬆了口氣,又立刻擰著眉,衝著房門的方向張牙舞爪地揮拳頭。
可終究隻能是對著空氣出氣。
她沮喪地低下頭癟著嘴好一會兒,又哼哼唧唧地仰躺下去,在心裡嘀咕——什麼時候才能回湘?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粗俗的野人!
哼唧了一會兒,她拉起氅衣,將自己的頭臉埋進毛茸茸的貂裘裡。氅衣上有著亓山狼身上的氣息,是腥甜的血腥味道。
施雲琳再嗅了嗅,又聞到了一點陌生的、有點像雨後青草的味道。
亓山狼離京,這對於施雲琳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接下來兩日,她輕鬆許多,吃了睡睡了吃,白天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晚上坐在炭火旁發呆。
因為亓山太遠,陛下又要主婚。施雲琳和亓山狼在百祥宮前的彤瑞殿成親。原本成婚第二日,施雲琳就會跟著亓山狼回亓山。可因為突然的軍情,亓山狼立刻去了翡州,施雲琳便暫時住在了這裡。這裡是皇家的一處閒置宮殿,平時隻有宮人打掃,並不住人。施雲琳待在這裡,也算清淨自在。
又過兩天,施雲琳想回家了。
施雲琳帶著又綠,試探地走到宮門口。
門口的侍衛們麵露難色,麵麵相覷。短暫的猶豫之後,其中一個侍衛道:“夫人,沒有接到送夫人去彆處的命令。”
施雲琳雖然心有所料,往回走的時候,還是心裡不高興。沒接到送她去彆處的命令,她是貨物嗎需要送來送去的?她自己有腿。
施雲琳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門口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施雲琳再次帶著又綠去了宮門口。這次,她身上披著亓山狼的氅衣。
門口的幾個侍衛見湘國公主又過來了,他們剛要迎上去,看見施雲琳身上的貂裘,目光不由一滯。
施雲琳一句話也沒說,腳步也未緩。她攏了攏身上暖和的貂裘,端著步子緩步往外走。她的身量與亓山狼相比,實在相差懸殊。亓山狼的氅衣裹在她身上,她隻一張雪色的小臉露在外麵,整個身子都裹在貂裘裡,還要曳地一截。
門口的侍衛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施雲琳馬上走到麵前時,向兩側退開避讓。
施雲琳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百祥宮。
施雲琳問跟在身後的又綠:“你認識去長青巷的路嗎?”
又綠點頭:“認識。”
“那就行了。”施雲琳笑起來。已經因為馬上就要見到家人而高興了。父親這幾日心裡必然不好受,又要自責了。母親和表姐的身體不知道好了沒有。施雲琳對施璟倒是放心不少,弟弟比起之前早就懂事許多。施雲琳想東想西,一會兒去想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不是又偷懶,一會兒又想這幾日家裡有沒有發生彆的事情……
馬車從後麵追過來,馬蹄和車轅聲打斷了施雲琳的思緒。她停下腳步回頭,豎起眉來。
馬車在施雲琳麵前停下,侍女推開車門,吳嬤嬤從馬車上下來,望一眼施雲琳身上的氅衣,對施雲琳福了福身,恭敬道:“去給夫人備馬車耽擱了些時辰,讓夫人久等了。”
她伸手來扶施雲琳,施雲琳順勢登了車。
坐進馬車,吳嬤嬤笑著說:“車上放了暖爐,暖和。夫人將裘衣脫了吧,等下了車再穿。”
施雲琳垂眼望著身上鼓鼓囊囊的貂裘,指尖摸了摸毛茸茸的皮毛,才明白亓山狼那句“出門穿著”是什麼意思。
施雲琳搖頭:“不了,穿著安全。”
吳嬤嬤張了張嘴,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