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靖辰王離宮時,迎麵遇見從宮外回來的靖安王。靖辰王在宮外已有了府邸,今日進宮隻因陛下的召見。靖辰王雖然已被封王,卻仍住在宮中,等過了年才會搬出宮至自己的封地。
“三哥!”靖安王快走兩步迎上去,言語之間有著熱切,“自你搬出宮,咱們見麵就少了!”
十九歲的年紀,早已不算小少年,可靖安王天生一雙明潤的桃花眼,不僅人長得秀氣漂亮,同時也有一股子年少風流的風發稚氣。
隻年長他兩歲的靖辰王則顯得沉穩許多。雖同樣一雙桃花眼,卻沒有少年郎的棱角,隻有風流俊逸和通身的矜貴。
靖辰王高不可攀的疏冷麵容一下子柔和許多。他笑言:“這話說得怪可憐,若不立即邀你過府小聚,就顯得我這兄長不近人情。”
“就等三哥這話!”靖安王將手裡的書卷扔給小太監,跟著靖辰王出宮。
兄弟兩個走了沒多久,隱隱聽見琴聲。
琴聲悠揚流暢,令人頓生心曠神怡之感。兄弟二人駐足。
“我知道了,是皇姐今日辦的賞梅宴。走,去看看誰的琴彈得這樣好,可以和我不分伯仲了!”靖安王拉著靖辰王往百花園去。
靖辰王無奈地笑了。這君子六藝,靖安王對樂最為頭疼,他根本不通樂理。若說撫琴者和他不分伯仲,那簡直是對琴技的侮辱。
兄弟二人立在百花園外,望見坐在紅梅下撫琴的身影。
百花園裡的小聚已經到了尾聲。施雲琳彈的第一首曲子,便驚豔了眾人。後來她又接受考驗般嘗試了多種樂器,無一不精,令人驚讚。
由施雲琳開頭撥弦弄樂,這場賞梅宴也由她收尾。
施雲琳想了想,最後彈了這首《碧波引》。前一刻還熱鬨說笑的麗人們都停了話,靜聽這首格外空靈悠揚的曲子。曲調從施雲琳的指尖滑出,一聲一調,將人從熱鬨的梅園引走,走進更為廣闊的天地間。眼前有山川河流又有流雲碧波,天地之美景仿佛都在那一聲又一調中如畫卷般緩緩展現在眼前。
曲將儘,琴聲也逐漸變得更為婉轉淒淒。那壯麗的秀景逐漸在眼前向後掠過後退,一切歸於平靜,回過神時,徒留幾分淒清寂寥蕩在這梅園裡久久不散。
施雲琳撥出最後一個琴音,纖指懸在琴弦上半晌,才慢慢將手放下來。她垂下眼睛,去藏眼裡的一點濕。
靖安王回過神來,道:“好厲害的琴技!這是誰家的女郎或夫人?不僅琴聲入畫,還貌美如仙。我都忍不住想拋花表意了!”
靖辰王收回落在施雲琳身上的探究目光,他半笑對弟弟說:“湘國公主,上個月剛嫁給亓山狼。”
他順手折了枝頭的紅梅遞給靖安王,笑道:“去簪花表意吧。”
“不了不了……三哥你害我呢。”靖安王連連擺手,向後退。他再看向施雲琳的目光裡噙著滿滿的惋惜。“走吧,走吧!咱們可彆做竊聽者了。”
靖安王拉著兄長就要走。
靖辰王回頭望了一眼,將手中剛折的紅梅輕放在石燈上的堆雪中。
百花園內,麗人們還沉浸在曲子裡。
明慈公主道:“好的曲子配好的琴技,隻是最後曲調轉低,聽著淒清許多。不過曲儘人散,今日賞梅宴也儘了,也算應景。”
施雲琳輕輕眨了下眼睛,壓下眼裡的濕意,再抬眸時已經是清澈明朗的眸子。她起身,微笑著:“獻醜了,沒能掃興就好。”
這首曲子尾聲本不該這樣淒清,隻是音律通人心。施雲琳彈著彈著,不由想起教她撫琴之人,心裡已經窩了一汪淚,怎能不從琴弦流露悲戚。
樊紫瑩道:“是我蠢笨了,這曲子以前從未聽過。”
另外也有幾人附和從未聽過,詢問譜曲人。
施雲琳道:“兄長做的曲子。”
太子妃忽然變了臉色,盯著施雲琳,問道:“不知道是湘國哪位皇子竟這般有才學?”
“長兄。”
太子妃臉色更冷。她盯著施雲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般:“施硯年不僅能上陣場還能譜曲弄樂,還真是有本事呢!”
微頓,太子妃冷笑了一聲,道:“聽說被圍剿而亡?可憐雲琳如本宮一樣沒有兄長了。”
今日本已和洽的宴會突然就再次陷入了安靜。
太子妃舊事重提,將弑兄之仇點破。施硯年在戰場上殺了太子妃的兄長,迫使她不得不遠嫁和親至亓。當初聽聞施硯年的死,太子妃一點也不解氣隻覺得遺憾,遺憾不能親手將其淩遲。
伊書珍與施雲琳之間橫著死仇,永遠不可能相安無事。
一個小宮婢從外麵進來,向眾人屈膝行禮,再走到施雲琳麵前稟話:“大將軍到了乾德園,讓夫人這邊結束之後去那裡尋他。”
有人笑著打趣:“果真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縱使是大將軍這樣的人也要親自接送呢。”
一直話不多的明慈公主道:“今日這宴也該結束了。去罷,彆讓大將軍久等。”
這賞梅宴在室外,待了大半日,縱使施雲琳穿著厚襖也冷了。她與眾辭彆,跟著引路小宮女往乾德園去。
太子妃眼中浮現一抹異色。她沒有想到亓山狼會親自來接施雲琳。這裡和乾德園的距離可不遠,恐怕這邊大些聲音說笑,那邊都能聽見音。
太子妃趕忙給身邊的宮婢使眼色中止計劃,縱小宮女小跑著去辦,也已經遲了。
百花園與乾德園之間隔著一條長長的窄道。這條路原也不窄,隻是兩旁栽種了茂盛的花草,將這條路擠得越來越窄。如今寒冬時節百花羞,道路兩旁隻有或枯或綠的叢枝。
走至一半,施雲琳忽然聽見了犬吠。原也沒當回事,隻以為宮裡哪位主子養的小寵。可是下一刻,一條棕色的大狗從草木後衝出來,朝施雲琳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