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那一帶解放前是匪區,殺過好多人,……(2 / 2)

梟起青壤 尾魚 4481 字 8個月前

似乎有什麼聲音,嗚咽幽怨,像是女人在……啜泣。

孫周被自己的聯想嚇得周身汗毛倒豎,飛快地鑽進車子。

聶九羅坐在後排,正仔細看剛才拍的照片。

孫周清了清嗓子:“聶小姐,你有沒有聽見什麼……怪聲啊?”

聶九羅奇怪:“什麼怪聲?”

果然,孫周也猜到了不能指望她:這些搞藝術的人都太投入了,一旦沉迷起來,敲鑼打鼓都驚動不了。

他岔開話題:“不是,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這一帶,以前叫南巴老林,土匪殺人,陰氣重……”

聶九羅說:“我知道,南巴老林麼,以前是原始森林,從東漢開始就禁革山場,‘遍山皆是海,無木不成林’,清朝的時候湧入大量流民,白蓮教變亂就是從這起的,再後來土匪盤踞,建國後才被肅清。”

孫周聽直了眼:“這你都知道?”

聶九羅又低下頭看照片:“大學的時候對區域曆史感興趣,輔修的。”

輔修,主業都這麼精了,還輔修,難怪人家能賺大錢、是坐車的,而自己,隻能大半夜給人開車。

孫周一邊感歎,一邊發動了車子。

***

這一帶路不平,孫周愛惜車子,開得很慢,正準備繞彎時,右首邊的秸稈地裡,忽然出現了一個女人。

當時,車光籠住了那一處,孫周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一張臉慘白,滿臉血汙,兩顆眼珠子凸起,眼角瞪到幾欲眥裂,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衝出來求救,但有根粗壯的黑褐色手臂自後箍住她的脖子,刹那間就把她拖回了秸稈地裡。

這一幕轉瞬即逝,但視覺震撼卻極強,以至於人都沒了,孫周的視網膜上,仍停著那兩顆暴突的眼珠子。

他周身的血直往腦子裡湧,“啊”的一聲,下意識踩了刹車。

車身猛頓,聶九羅猝不及防,險些撞上前頭的椅背。

她穩住身子,抬頭問孫周:“怎麼了?”

怎麼了?

孫周大口喘氣,車左車右,前前後後,都是秸稈在輕搖,嘩啦聲裡,偶有枯杆被吹折的脆裂聲。

是幻覺嗎?

他覺得那不是幻覺,此時、此刻,就在車外,有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

怎麼辦?孫周手心冒了一層津津的汗:路見不平嗎,還是當什麼都沒看見?

見孫周不答,聶九羅更奇怪了:“車子出問題了?”

“不,不是,”孫周穩住心神,再次發動車子,“剛有什麼東西,呲溜從前頭竄過去了,給我嚇了一跳。”

聶九羅不疑有他:“可能是兔子吧,或者老鼠,這種野地,又靠山,很多小動物的。”

***

車子終於駛上縣道,孫周腦子裡一團亂。

那個女人怎麼樣了?會死嗎?如果死了,賴他嗎?

他馬上為自己辯解:這麼做是對的,遠離危險。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見義勇為,萬一拖走那女人的是個殺人犯呢?他如果下車去救,搞不好也會掛在那,車上還有聶小姐,聶小姐也會被連累……

所以,這樣是對的。

就這麼一路恍惚著回到酒店。

石河縣是個小地方,這個叫金光賓館的準四星酒店,已經算最高檔的了,聶九羅回房前,跟他定了明早九點,還去興壩子鄉。

還去,還要去。

孫周心事重重地睡下,一晚上輾轉反側,做了很多零碎的夢,這夢糅合了他聽過的各類怪異傳說,逼真到可怕——

夜深人靜,聶九羅在清理破廟的妖女像,她是活人,那泥胎感了她的陽氣,漸漸活轉,擠眉弄眼,她卻渾然不知;

他的車子,怎麼都動不了,他下車查看,看到車胎上纏滿玉米秸稈,他拚命去撕拽,那秸稈卻有生命般一路瘋長,纏繞他的身體,戳進他的七竅;

那個女人被拖進秸稈地,他裝作沒看見,車子急駛入縣道,忽然間,哢嚓哢嚓的聲音鋪天蓋地,瀝青的縣道上長出了成片的秸稈,秸稈林裡,影影憧憧,飄著女人時而淒苦時而詭笑的臉。

……

早上九點,孫周頂著兩黑眼圈,載著聶九羅,再次前往興壩子鄉。

這次走對了路,十點剛過,就已經到了破廟門口。

聶九羅照例的一入廟就八風不動,孫周在外頭等她,刷微博,看抖音,曬太陽,還曾爬上車頂眺望遠方:整個上午,隻有一個開摩托車的從不遠處經過,車聲突突,開車的加坐車的,一共三壯漢,超載駕駛、跨坐疊乘,如一座移動的肉山。

中午時分,陽光熾烈,孫周嚼麵包就脈動,嚼著嚼著,目光不覺黏在了遠近那密密的秸稈上。

那個女人,被拖進秸稈地的女人,是被棄屍附近了,還是被帶走處理了?

又或許,是自己腦補太多、想得太嚴重了:沒有血腥罪案,可能是夫妻打架,她隻是被打了一頓而已。

孫周收回目光,繼續嚼麵包,嚼著嚼著,目光忍不住,又移了過去。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說:看看,過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