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哭一邊罵,嘴裡嗚嗚噥噥的不知道罵些什麼。
元德發看著到了這種境地還不鬆口的女兒,一時之間也沒了話。
半晌才苦澀說道:“大丫,爹對不起你。咱家是真供不起你們兩個高中生,你弟學習比你好,你當姐的,幫幫他吧。”
元棠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已經死了,隻留下重來一次的軀殼,聽著父母那些心知肚明的瞎話。
上輩子她答應的太快,以至於錯過了父母這樣流露真情的表演。
她心裡有一個填不滿的大洞,上輩子她不停的往外爬,生怕自己掉進去。
這輩子,元棠就想跳進去,想看看這個洞到底有多深。
她居然還能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我是沒考上,但我成績應該差不多少,我想複讀。”
元德發頓在原地,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腔。
元棠歪著腦袋,似乎是有點疑惑:“爹,你那時候不是說讓我跟棟子一塊上學,書本一樣使,省錢還方便嗎?我小學等了棟子一年才上,現在讓棟子等我一年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表情居然有些雀躍:“正好,這一年棟子能幫幫你們。南方也不用去了,咱縣城收小工,一天也有一塊五呢。到時候我複讀完,正好一塊去上高中。”
元德發捂住趙換娣要喝罵的嘴,額頭的汗都急出來了。
“丫頭你胡說啥呢,人縣城一中不能等棟子一年啊,再過一年棟子也去不了了。”
元棠不說話,她終於把目光放在了元棟身上。
坦言說,元棟跟她長得並不像,元棠長得好看,是那種一眼能從人堆裡找到的好看。元棟的長相更多是隨了趙換娣,五官不突出,好在他長得高,如今已經比元棠高一頭,因為常年讀書,不像村裡那些隻知道瘋跑的男娃,所以看著頗有點書卷氣。
村裡人平時總說元棟是個讀書人長相,天長日久說多了,家裡早早就有了共識,那就是一定要供他讀上去。
這還是重生後元棠第一次看這個跟她血脈相連的弟弟,目光灼灼讓元棟幾乎不敢跟她對視。
“棟子,我說的對不對?”
元棟低著頭,胡亂的想要點頭,卻又遲疑。
元棠倒是沒有咄咄逼人,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他喘不過氣。
“棟子,咱初中老師說了,為了給咱們小河村爭取機會,到時候白縣一中能讓考上的耽擱一年,學籍都是保留的,跟辦休學一個樣,真要是困難,就過一年再去上。上回薛老師說的時候你不也聽了嗎?”
“姐這個想法咋樣?你等姐一年,姐記著你的好。”
元德發有點驚訝的看過去,他是不知道這點的,棟子也沒跟他說啊。
趙換娣已經掙開元德發的手,吃了火藥一樣突突開。
“你甭在這兒拿捏你弟,不讓你上是我定的,你少找棟子的事。你沒考上!於情於理這個學你上不了是因為你廢物!”
元棠還是隻盯著元棟:“棟子,咱媽說我廢物呢。”
元棟從來沒見過元棠這樣,撐了半天還是哭出來,半大小夥子眼淚掉下來,把趙換娣心疼的不得了。
“元棠你給我滾!說破大天去,這家裡也不是你做主!你想上學行啊,你去問問有沒有學校接收你!再去問問自己學費哪裡來!有本事你就去!你要是能去,我們當老的絕對不攔著你!”
元德發再次沉默了。
他總是沉默的那麼恰到好處。
屋子裡詭異的靜下來,趙換娣罵了幾句,元棠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不接茬。
元棟則是在母親懷裡默默待著,心裡五味雜陳。
元棠望著遠處,夏天的夜晚繁星燦爛,就是因為太燦爛了,反倒讓月亮周圍暈成一灘糊裡糊塗的光芒。
“好,說定了。”
元棠轉身回了屋,留下麵麵相覷的一家人。
趙換娣拿不準元棠的意思:“她說啥呢?”
元棟捏了捏褲子邊,抿著嘴唇不說話。
元德發磕了下煙袋,疲憊萬分。
他無比悲哀的認清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元棠似乎是真的鐵了心。趙換娣說到這個份上,她寧願自己去想辦法,也不願意鬆口不上。
“先睡吧,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