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知驀然抬頭看去,迎麵而來的男生穿著校服短袖,眼神觸碰上她的,盈起了些笑意,熟悉的斑斕光影沉在那對黑玉般的眼眸中。
許臨濯伸手搭上林鬆鳴的肩膀,含笑看著他們,“這是怎麼了?”
陳緣知沒從許臨濯臉上看出驚訝,她反倒感覺在看見自己之後,許臨濯眼裡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林鬆鳴:“沒什麼。撿到了一件校服外套,打算送去失物招領那裡。這一片最近是我負責。”
陳緣知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胸口佩戴的徽章。
這個規格樣式的徽章,她時常在路過班級窗邊的學生糾察隊裡看到。
……學生會紀檢部?
許臨濯笑了,“原來是這樣。”
陳緣知忍不住說道:“我就是失主。”
林鬆鳴不置可否,他看向許臨濯:“這件外套是一七五的,然後這個女生說是她的。”
他的臉上仿佛寫著幾個大字:很荒謬是吧。
陳緣知:……
可惡,偏偏她這次沒有放任何東西在口袋裡,完全證明不了那件外套是她的。
陳緣知頭疼之際,許臨濯忽然笑著開口了,“鬆鳴,很多女生買外套都喜歡買偏大碼的,你不記得了?胡妤洙的外套也是一七五的,還和吳曉東的弄混過呢。”
林鬆鳴忽然一頓,似是第一次知曉這些一般。
他慢慢地說道,語氣已經有些遲疑了:“是這樣嗎?”
陳緣知:“!”
她連忙乘勝追擊:“我平時就喜歡穿偏大碼的外套,這是我剛剛上體育課落下來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們也可以一起去門衛室看監控。”
林鬆鳴似乎終於被說動了,臉上的表情也收斂起來,他擺了擺手,“……不用那麼麻煩。抱歉,應該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
說著,他向前了一步,把陳緣知的外套遞給了她。
陳緣知接過對方遞來的外套,朝他點了點頭,“沒關係。”
看上去脾氣那麼倔的人,在聽到許臨濯的幾句話之後,居然那麼快就鬆動了。
……這襯得她,多少有點上不了台麵。
陳緣知忍不住偷眼看許臨濯的側臉。
林鬆鳴剛一站定,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大喊:“林鬆鳴,杵那乾嘛!快走了,今天的課在體育館集合!”
陳緣知循聲望去,是一個穿著球服抱著籃球的男生,旁邊還跟著幾個差不多高的男男女女,應該都是一個班的同學。
林鬆鳴轉過頭看了一眼,朝對方揮了揮手,然後回頭對他們兩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他拍了拍許臨濯的肩膀,轉身朝喊他的同學跑去。
陳緣知和許臨濯站在原地,不過幾秒,一場烏龍結尾。兩個半生不熟的人站在一起,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秋風忽然吹得猛了些,陳緣知伸手壓住臉頰側的頭發,最先打破了沉默:“你們不是同班同學?”
如果是,聽到剛剛那人說的話,應該也跟著走了才對。
許臨濯,“嗯,是同事。”
陳緣知目光下落,才發現許臨濯的胸前也戴著和林鬆鳴一樣的徽章。
她想到了什麼,眸光一閃,忽然開口道:“我怎麼記得,加入學生會的話就不能再加入其他社團了?”
這是東江中學的學生都知道的一條規矩。東江中學的學生會管很多事情,可以說對整個校園有著一半的自主權,故而平時的任務也較為細瑣繁重。為了保證各項任務能順利進行,學生會規定,加入學生會之後不允許再加入其他社團。
許臨濯慢慢地“啊”了一聲。
陳緣知盯著他的臉,他居然笑了,眼睛溫和,“不小心說漏嘴了。”
陳緣知:“……”
從見到這個人的第一麵起,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人都是這樣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就像現在,明明是他的暗箱操作被她撞破了,卻仍然是從容地笑著,好像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陳緣知,“明明是mbti社的成員呢。”
許臨濯笑了,“現在是在拿我是問嗎?”
陳緣知伸長手臂,她覺得有點冷,所以正在穿校服外套。
她顧著穿衣服,一時間沒有回話,直到最後,她整理了好衣領口,話鋒方才一轉,誠懇地說道,“不,我反倒是想和你說一聲謝謝。”
許臨濯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句話,他看向陳緣知,頓了一下才道:“謝謝我?”
陳緣知的手揣在校服外套的口袋裡,寬大的校服外套把她的身形襯得更纖瘦。
她垂著睫毛,唇微動,“…..謝謝你把自己的徽章送給我。”
陳緣知平時並不是一個很真誠的人。
家庭環境和性格使然,她很難向彆人坦露心跡,她遇到事情,更喜歡寫在日記本上,或者自己慢慢消化,而不是說給朋友或者家人聽。
十二年的好閨蜜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緣知,你有時候其實可以不用那麼逞強。在重要的人麵前,示弱一下,不然他們不會知道,你已經很委屈了。”
陳緣知那時是這樣回答的:“我知道。但很難。”
變得坦誠而無刺,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在這片陽光熨燙的球場上,微涼的風擦著油漆地和腳踝卷過,喧囂遙遠的人聲與樹葉沙沙搖動的嗡鳴混合,她站在這裡,身邊是一個並不是很熟悉的人,她卻莫名覺得這些在平常很難言之於口的話語,都可以吐露於人前了。
她一時分不清,是周遭的這片空地和風,還是眼前的這個人,影響了她的心境。
許臨濯這時似乎才表現出一點意外來,他低頭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睛裡有細碎的光影,“……你是怎麼猜到的?”
陳緣知,“盒子裡的紙片。如果說那是你提前寫好的,解釋不通,因為你不知道我要來,在那之前也沒有進過那間儲物室。”
“我隱約記得我做題的時候,你有一陣子在寫東西,寫完以後放進了書包裡。後來叫我去儲物室的時候,你也拿了書包進去。”
排除掉那些不可能,剩下的就很一目了然了。
那隻能是許臨濯的徽章,他在她做題的時候寫好了那張小紙條,然後放進了那個盒子裡,又裝作是剛剛從架子上拿下來的樣子。
陳緣知捏了捏口袋裡的衣料,她“唔”了一聲,“而且我感覺,你不是會隨便拿彆人東西的那種人。”
許臨濯忽地笑了,陳緣知看著他的笑臉,有一點被晃到眼睛。
他笑完,一雙眼慢慢地睜開,露出裡麵一片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
許臨濯說,“怪我不小心,又多了一個把柄在你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