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選擇也隻是短暫的,親人也不會總是陪伴在彼此身旁,孩子總有成人走出家庭的時刻,受恩者報恩後便可以不再與施恩者維持聯係,身為學生的我們也會在一次次爭吵和意見相左之後去找到更適合自己的朋友。”
“不是一類人,即使勉強做了朋友,最後也會分開。我們無需做什麼,有時隻需靜靜地觀察和等待就已經足夠。”
“——清之,那時你便是這樣和我說的。”
陳緣知看著他,麵色無波無瀾。
她動了動唇,聲音聽上去還是很平淡,沒什麼起伏,“是這樣沒錯。”
許臨濯:“那為什麼……”
“——但是。”
“我希望她不用受傷,也能了解這些事。”
許臨濯微微睜大了眼,陳緣知的側臉在窗外遊走的燈輝與月光下,變得比往日柔和幾分,低垂的眼睫仿佛霧氣蒙蒙的雨蓋在玻璃窗前。
“我希望她不用遭受惡意,不用走錯路,也不用撞南牆。”
薑織絮對於陳緣知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陳緣知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操心薑織絮的事情,像個過於謹慎的家長,也像一個苦口婆心的老母親。
可她確實這樣想。如果可以,她希望薑織絮不用受到傷害,也能明白這些殘酷的道理。
可是,世上哪有平白得來的恍然大悟。成長都是鮮血淋漓地抽骨扒皮,在青春期這樣敏感多愁的年紀,所有疼痛都會被放大數倍。
有時,我們回過頭去想以前耿耿於懷的事情,會發現那確實如大人們所言,隻是一件小事。但那時因此經曆的痛苦和茫然,在那時卻是那樣的劇烈,以至於經年累月至今,傷疤還是隱隱約約搏動著,錐心刺骨,無法釋懷。
陳緣知看向許臨濯,“你人緣那麼好,應該也有幾個很要好的朋友吧。”
“你應該能明白這種感受?”
許臨濯看著她,半晌沒有出聲,“.....嗯,我能明白。”
陳緣知沒有等許臨濯說話,反倒是先開口了:“不過,我現在已經想好了。”
“我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但確實不必要。我應該有那個自信,我應該相信一個我十分了解的朋友,畢竟我清楚地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陳緣知微微低著頭,背對著窗外車水馬龍的眼睛底下沉著亮若晶石的光,“就像你當時說的一樣——隻要是命中注定會一同走下去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走散的。”
“即使我無法阻止,就算未來她會受到中傷和惡意,那也沒關係,隻要我一直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我會第一時間聽她傾訴,然後告訴她沒關係,那個人本就不重要,而且她還有我。”
陳緣知看著許臨濯,忽然綻開一個笑顏,“謝謝你,我終於想通了。”
許臨濯從怔愣裡恢複過來,有些好笑地仰起頭,靠在椅背上,喉嚨間的喉結微微凸起,滾動了一下,“彆感謝我啊......這明明是你自己想通的。我還沒出謀劃策,你就已經邏輯自洽了。”
陳緣知彎起唇,“那也多虧了你,說不定是因為在你身邊,你的磁場給了我靈感。”
許臨濯伸手,“可彆說這話了。”
.......
兩周多一點點的寒假,對於很多人來說是轉瞬即逝,對於陳緣知來說,是充實,也是徹頭徹尾的改變。
許臨濯無疑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師,在大多數高一考生還對高考數學一竅不通的時候,他已經為陳緣知撥開了最外層的迷霧。
“高考數學的底層邏輯是素養,主要手段是解題思路。現在的網課老師喜歡搞一些秒殺法,兩步解題法,拆分法,其實都是整理簡化了解題思路,精煉成幾個簡單的步驟,然後讓學生死記硬背。”
“這個方法理論上可行,如果一個人真的足夠聰明也足夠勤奮,並且他沒有太高的目標的話,那這種方法是很適合的。”
“隻要把所在地區高考考過的所有數學題的解題思路都列出來並且記住,在一套套相似題裡熟練運用,那麼即使考不了太高的分數,也絕對能穩在100分以上。”
“對於掙紮在一本線的學生來說,100分的數學已經可以改變很多事,超越很多人。”
“但追逐速度不會有好的結局,數學也不是靠死記硬背學得好的科目。有價值的東西往往最難得到,比如紮實的基礎,比如良好的素養。”
“一旦有了更高的目標,數學要穩定在130分甚至140分的程度,不具備足夠的數學素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數學素養這東西說來懸乎,但其實很好理解,有些人看到題目的一瞬間就知道考官出題的意圖,有些人看懂了題目的每個字但就是不理解意思,有些人無論什麼樣的難題都能很快抽絲剝繭找到突破口......這些都是數學素養強弱的體現。”
“說白了,這是一種感覺,像是中英文裡被稱之為語感的東西。做題,聽課,聽解析,本質上都是在培養自己的數學素養......”
許臨濯的話給了陳緣知很多啟發。他幫助她製定了一份長遠的學習計劃,數學無疑是其中一項浩大的工程——計劃的第一步便是補基礎,從第一本教材開始,她要一本本地看完然後做課後習題,許臨濯還要求她記錄經典題型的解題思路,多思考品悟。
陳緣知也是那天才深刻地明白,自己後麵這些日子是一天也彆想偷懶了。
許臨濯不止是聰明頭腦好,在一次次關於學習的訓練和討論裡,陳緣知還發現他十分地了解高考這場考試的規則和製度,並且對自己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有著非常清晰的規劃。
“你打算高一下學期去參加北大和清華的暑期遊學項目?”
“對。我覺得我總得比較了才知道我更喜歡哪一個學校,我不止看重學風,還看重生活的氛圍和環境。在這之前我也了解過清華麵對高中生的學術科研項目,我對那方麵的研究很感興趣。”
陳緣知,“如果是彆人說這種話,我會覺得他瘋了。”但如果是許臨濯,那就什麼問題也沒有。
作為東江中學的第一名,哪怕隻是暫時的,他也完全有這樣的資本。
“還有更自負的。要不要聽?”
陳緣知抬起頭看他,“說來聽聽。”
“關於幫你的理由。”許臨濯眼睛輕輕眨動一下,眼尾翹起,“我覺得,如果是和我那麼像的人,完全有能力來到最高的位置,成為我的同伴。”
“在這件事上我選擇梭口合。清之,可彆讓我輸光籌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