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竇可靈不敢久留,喝了一盞茶便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心情愉悅,哪知到了自己院子,撞見三爺王書曠醉醺醺從妾室那裡來,好心情頓時見鬼去了,二話不說上前擰著丈夫耳郭進了屋,一麵將丫鬟趕出去守門,一麵將丈夫往裡屋推。
“你個混賬,我不在你就偷腥。”
這話可不中聽。
三爺王書曠叉著腰擺起臉色道,“喂,竇可靈,那是母親給我的妾室,名正言順,怎麼叫偷腥?”
竇可靈也知自己理屈,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扔他臉上,“快擦擦吧。”
自個兒往高桌旁一坐,倒茶喝。
王書曠看出妻子心情不錯,沒有揪著不放的意思,於是好脾氣地湊了過來,在她對麵坐下,
“今個兒可是有什麼喜事?”
竇可靈見丈夫那貧嘴的模樣鄙夷地哼了哼,也沒打算跟他賣關子,直言道,
“二嫂病了,今個兒我在議事廳忙了一天。”
王書曠聞言神色頓時一亮,“喲,那恭喜了。”他自然知道妻子琢磨什麼,一副“你總算如願”的模樣。
竇可靈白了他一眼,又高高興興跟丈夫說起心裡話,
“我剛去了一趟春景堂,看謝雲初的意思,是打算歇一陣,恰好,我便趁機往裡頭塞些人手,待回頭,我去母親那兒說道說道,便可與她合掌中饋,即便不成,我有自己的心腹,也不虧,謝氏想獨吞好處,那也是不能,她呀,心思重,不是長久之法。”
王書曠卻覺得妻子話有些刻薄,“與其指望她退讓,還不如自個兒好好學,你若做的比她好,母親和父親自然認可你,闔府也服你。”
話雖這麼說,王書曠卻知道,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二嫂還全備,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一次魚還出自謝雲初之手呢,謝雲初熟知府上所有人的口味,若是謝雲初真的病下了,那他可就沒口福了。
王書曠這個人,上有出色的兄長撐門楣,下有懂事的弟弟討父母歡心,就他一個多餘的,他也沒什麼大抱負,隻求醉生夢死過日子。
竇可靈當然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覺得丈夫說的沒錯,她得好好掌中饋,爭取做出一些成績來,好叫闔府瞧瞧,這個家也不是隻有謝雲初行。
*
春景堂。
竇可靈走後,謝雲初帶著珂姐兒玩了一會兒,孩子不一會就困了,謝雲初吩咐乳娘帶著珂姐兒去睡。
林嬤嬤進來伺候她寢歇,便問起竇可靈的事,
“姑娘,您真的要把中饋交給三奶奶?”
謝雲初垂眸道,“是,在我生下嫡子之前,要心無旁騖,心寬體胖。”這個理由足以說服林嬤嬤,林嬤嬤果然很認可,她看著謝雲初長大,曉得這個姑娘是能吃苦的,心頭發酸道,“您果然這麼想便好了。”
“隻是,老奴擔心三奶奶不見得感激您。”
謝雲初冷笑,“她真以為中饋那麼好操持,你等著吧,我有法子應付。”
重生也有一處好,身邊人什麼性子,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她都了然於胸,對付起來遊刃有餘。
婆母那邊給了交待,竇可靈這廂也應了中饋的事,謝雲初次日便不急著起床,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她撐在床榻看著外頭豔陽高照,出了好一會兒神。
這是她第一回賴床。
上一輩子,她除非重病,否則天還沒亮便早早起來打點家務,一麵要管著王書淮的起居飲食,有的時候趕不上王書淮出門,便準備好食盒叫小廝擰著送去衙門;一麵又去吩咐公婆的早膳,等妥帖了,再去議事廳坐鎮,她是個閒不住的,慣會操心,一日下來,幾乎是轉如陀螺。
就這麼把一家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還沒人領她的情,公婆覺得她是應該的,弟妹覺得她貪了不少好處,而王書淮呢,忙著前程朝政,壓根不在意這些瑣碎。
幸好有機會重來。
四個大丫鬟進來伺候她更衣梳妝,春祺穩重管著她房裡事,夏安活潑負責對接外事,秋綏爽利幫著她應付王家各處人情世故,冬寧則內斂不愛說話,謝雲初賬麵上的事都交給她。
秋綏手巧給她梳頭,春祺從耳室翻來幾身春裝,問謝雲初穿哪身?
謝雲初隨意瞄了一眼,不是褙子便是對襟長衫,都是穩重端莊的款式,“換那身水紅的襦裙來。”
又讓秋綏把首飾盒抱出來,她自個兒挑揀。
前世她從來沒有功夫,好好坐在梳妝台前打扮過自己。
不一會春祺拿來衣裳給她換上,大約是這條襦裙年份有些久,穿在謝雲初身上勒得緊,秋綏執著白色的綢緞立在一旁,瞟了一眼謝雲初鼓囊囊的胸脯,笑吟吟道,“姑娘身段越發好了。”
說著便要如往日那般去幫著她束胸。
謝雲初扶著胸口的襦裙,看了一眼那白綾,忽然回想起與王書淮的洞房之夜。
謝雲初自小生得貌美,身段也格外出挑,卻因家中管束甚嚴,她從來低調謹慎,直到新婚之夜,麵對仰慕的丈夫,謝雲初動了些小心思,她遮遮掩掩地將自己的美展示出來,玲瓏的身段沿著光色慢慢鋪展開。
她清晰地記得王書淮幽靜的眼神往她身上一瞥,那一晚倒是沒說什麼,翌日晨起她伺候他穿戴時便說了一句,“束著吧。”
她當時水光瀲灩盈盈立在他跟前,緋紅的麵頰殘存著昨夜的餘韻,踮著腳給他係衣襟,離得格外近,飽滿的胸脯都快磕到他身上,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羞紅了臉,打定主意討好丈夫自然將他的話奉為聖旨。
王書淮怕她多想,特意解釋了一句,“王府人多口雜,你委屈些。”意思是怕她被男人看。
謝雲初還能說什麼,心底反而覺著甜蜜。
自此,謝雲初明白了丈夫的性子,越發將自己束得緊緊的。
如今嘛,謝雲初長籲一口氣,扯起那根白綾在手上揉了揉,旋即往角落的簍子裡一扔,
“以後不用了。”
春祺和秋綏對了一眼,均有些詫異,轉念想同是女人,誰願意每日勒個綢緞過日子,憋得慌,二人樂見其成。
謝雲初梳妝完畢,用了早膳,著丫鬟去院子裡采花,回頭坐在簷下開始插花。
她要試著放慢自己的節奏。
接下來幾日,謝雲初托病不去上房,也不管議事廳的事。
頭兩日還好,到了第三日,二太太薑氏實在忍不住了。
謝雲初熬的燕窩粥,甜膩適中,加了一味人參能去那股淡淡的蛋清味,許時薇比不上。
謝雲初調的熏香,許時薇一竅不通。
........
薑氏發現沒有謝雲初,她渾身不自在。
從來不關心謝雲初的婆婆,主動遣了幾回人來過問謝雲初的病情,最後甚至放話,
“若是這個大夫不好,再換一個看。”
謝雲初連冷笑都欠奉。
林嬤嬤四兩撥千斤把人送走,回來便與謝雲初抱怨,
“嘖,往前您伺候得那般周到,她還要挑三揀四,這回遇見四奶奶,是針尖對麵團,挑不動還得陷在裡頭。”
不一會,夏安打聽了消息來,笑嘻嘻告訴她,“姑娘,上房那邊可熱鬨呢,聽說今日晨起,太太吩咐四奶奶煮燕窩粥,結果四奶奶拿錯了人參,得了一場狠訓,而議事廳呢,三奶奶算錯了兩筆賬目,被管事的暗自笑話。嬸子們都勸她來討您示下,三奶奶卻不肯,大約是不想低頭,不想承認自己不如您。”
“大家夥私底下說,‘瞧吧,二奶奶一病,這家裡沒了主心骨,亂了套了。’”
夏安將仆婦的話學了個十成十,模樣滑稽,謝雲初抿了抿嘴,自顧自喝藥膳。
若是不叫他們吃點苦頭,哪知道她的好呢。
人哪,可以不貪功,卻也不能犯傻被人當驢騎。
王書淮忙了幾日不見蹤影,到了三月二十五這一日傍晚方回府,慣例先去寧和堂給父母請安,二太太薑氏見著他便摸了一把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