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這個啊,沒事。”滿不在乎的語氣,“等下去打球反正也要被弄臟的。”
上次蝴蝶停在他肩上時,他好像也是這樣,隨口說了句不管它,轉頭看向她時眼中還有笑意。
隨性的、灑脫的,是性格當中的一小角嗎。
但嶄新球鞋上的灰腳印還是很礙眼。
逢秋從包包裡摸出張紙遞過去:“要不還是擦一下?”
“也行。”
從她手裡接過紙巾,男生在她麵前半蹲下來,是難得俯視的角度,頭發看上去蓬鬆柔軟,睫毛似乎有點長。
但被踩在球鞋上的印子似乎有一條線格外頑固,被他擦了兩遍還停留在那裡。
“擦不乾淨嗎?”逢秋問。
“好像是。”
“那怎麼辦?”
“不管了,回去洗一下應該就行了吧。”不太確定的語氣。
逢秋也分不出是他沒自己洗過鞋不太確定,還是這汙漬頑固到讓他覺得用水清洗都可能去不掉的地步。
她是想給他多留下點印象,但也絕不應該是球鞋上一道臟印子。
男生像是真懶得再管,站起身將手上的紙巾往旁邊垃圾桶一扔。
“要不——”逢秋試探性開口。
可能是她糾結的模樣太明顯,他轉身看過來的時候忽然笑了。
“多大點事,不就一道印子嗎,再不走我們倆要被鎖在裡麵了。”
他果然還是會什麼奇奇怪怪的咒語吧。
“我們倆”三個字,好像帶什麼驅逐效果似的,嶄新球鞋上的灰腳印拓下一點陰霾瞬間被驅散,又好像也還帶點祝福效果,給她加持了一點勇氣。
所以等他終於把手上那本《羅傑疑案》放回原處時,逢秋一邊把自己的書也放回去,一邊想起了之前預想好要問他的問題。
“看完了?”
“是啊。”
工作人員還在催促,像是小夏姐姐的聲音,逢秋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繼續問他:“好看嗎?”
是之前他問過她的問題。
男生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像是終於多了點和彆人,和之前的小女孩說話時的笑意:“嗯,不愧是敘詭的開山作。”
逢秋回過頭,目光撞進他帶笑的眼中,驚訝:“你搜過呀?”
“看完搜了下。”
是五點多玩手機那時搜的嗎。
逢秋轉回來,繼續往前走。
但是話題好像斷了。
還打算跟他說什麼來著,因為他的回答偏出了她的預期,好像又給忘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回想的。
她目的隻有那一個,無非就是,想再多見他,想跟他再熟一點,更熟一點。
逢秋捏緊書包帶子,努力將還沒開口就已經如水般一層層漫上來的緊張壓下去,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和表情都自然一點。
“其他的也很不錯。”
在他不解望過來的目光中,又補了幾個字。
“阿加莎。”
“這麼喜歡啊。”男生笑著接話,像是把她當成了那種瘋狂跟人安利偶像的小粉絲,“那還有推薦的嗎?”
能推薦的當然很多。
比如經典暴風雪山莊模式的《無人生還》,比如另一經典作案模式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但麵對他時,總是私心站上風。
她不是想跟他推薦偶像的小粉絲,她隻是想認識他。
“《ABC謀殺案》吧。”
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他幫她從高處拿下來的那一本。
說這話時,他們剛好從閱覽室走出來,逢秋借機偏頭去看他,不是不期盼他以一種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的語氣說“原來那天也是你啊”。
但男生是隻是簡單點了下頭。
“行,我下周看看。”
下周是個範圍性的、不確定的詞語。
從下周一到下周六都包括在內。
逢秋捏緊書包背帶,又鬆開,故作隨意地問:“你還是周六下午過來?”
男生側頭看向她,眉梢輕揚:“怎麼,下周六又有活動?”
緊張還是如水一般沒過了心臟,逢秋有種心思被看穿了的錯覺,忙胡亂找了個借口:“沒有,就是這本書老容易被全借出去,不過周末來還書的人比較多,周六下午倒是可能在館,你來之前最好在公眾號查一下。”
“行,我下周六看看。”男生視線又轉回去,應該是沒多想,“謝了。”
那……
應該還是周六下午過來吧。
逢秋稍稍鬆口氣,但心跳還快得厲害,她也沒再開口說話。
男生自然也沒開口。
好在從閱覽室出圖書館的樓隻有一條,也算是同行。
一路安靜著走出院門,才是分叉路,或左或右。
差點以為心思要被看穿時的心悸感還在,逢秋一時沒想好要不要再主動搭話。
但大概是今天又多聊了幾句,走出去時,旁邊男生倒是先開口問了一句。
“你搭公交?”
逢秋心跳狠狠漏了拍,在他看過來的尋常眼神中,亂了節奏,隔了一秒才點點頭。
又連忙抓著機會反問他。
“你呢?”
男生朝另一邊抬抬下巴:“騎車來的。”
逢秋抿抿唇,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再見。
他們好像還沒熟到要說再見的地步。
下周能再熟一點嗎。
男生明顯沒想那麼多,隨意地朝她擺了擺手。
“走了。”
轉過身,背影高高瘦瘦的一道,依舊是得漫畫家偏愛才會精心勾勒出來的悅目。
逢秋在原地停了停,才轉身朝相反的、公交車站的反向走去。
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逢秋回頭看。
六點出頭的夏日傍晚,太陽還高掛上天上。
騎在自行車上的少年白色T恤衣擺被風吹得鼓起,一往無前地駛向了那道耀眼日光。
後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逢秋都一直記得這一幕。
那是她青春裡最瑰麗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