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憑景看來,隔壁那位少女所苦惱的一切事宜,壓根都不值一提。
內宅女子之間的勾心鬥角固然有時百轉千回,可在宦海浮沉的風雲詭譎麵前,還是太過稚嫩。更何況隔壁那家姊妹之間的爭鬥,連百轉千回都算不上,小打小鬨,如同過家家一般。
但凡那少女聰明一些,都不至於回回慘敗。
隔壁院子裡的聲響漸漸小了,霍憑景收回視線,注意到小院外的動靜,眸色微沉,回身。
支摘窗下置一張四方小桌,並不名貴的材料,與普通市井百姓家中的無異。桌上放了一個並不精致的陶瓷茶壺,與幾隻配套的茶盞。
霍憑景淡然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茶葉亦不名貴,是普通百姓常喝的那種,味道並無層次感,有些澀有些苦。霍憑景淺抿一口,卻不覺得喝不慣。
放眼整座小院,樸實無華的裝潢,簡約淳樸的陳設,放在這湖州城的居民坊中,絲毫沒有起眼之處。似乎這裡隻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院,沒人會將這座小院的主人,與當今大盛朝的赫赫權相聯係在一起。
這正是霍憑景想要的。
如今在大盛,明裡暗裡想要他命的人不少,因此他的行蹤不能讓旁人知曉,除了朝南與朝北,沒人知道他其實在湖州休養。
而霍憑景之所以會來湖州,正因為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世上劇毒玉黃泉,隻差一些便能要霍憑景的性命,可惜差了一招,那刺客被重傷後逃之夭夭。而霍憑景雖然沒死,卻也中了毒,暫時無法拔除,不得不遵循醫囑,尋一處幽靜的地方休養。
湖州地處江南道,雖不算特彆富庶,亦與貧瘠掛不上邊,在江南道四州之中,並無甚特彆之處。即便有人猜到他在江南道,一時半會也不會想到他在湖州城。
霍憑景纖長手指圈住茶盞,輕啜一口。
門外一陣風吹過,霎時間一襲黑衣出現在門廊之下。朝北風塵仆仆,垂首行禮:“大人,屬下回來了。”
“嗯。”霍憑景輕晃了晃手中茶盞,等待著朝北的下文。
朝北繼續說道:“給您下毒那刺客,屬下已經抓住了。隻是這人骨頭硬,屬下尚未能撬開他的嘴。”
“屬下無能,請大人責罰。”朝北將頭垂得更下,主動領罪。
霍憑景在聽見那刺客的名號時,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起來吧。”他又嘗了口茶水,澀味偏重,的確不是好茶,但與他記憶裡的味道相差無幾,“人關押在何處,稍後我親自去會會他。”
刺殺他那人武藝不俗,當是江湖人士,一個江湖人士,卻能籌謀出一個近乎完美的局,其中各方牽扯,若無人在背後指使,推波助瀾,沒可能。
隻是到底是何人在背後策劃一切,霍憑景尚不知曉。離京之前,他已經著手調查過一番,但太乾淨了,什麼都查不出來。
太過乾淨,愈發證明其中存在問題。
霍憑景隻當不知道,明麵上沒再徹查此事,之後便以身體不適為由,向小皇帝告假。
朝北答:“人現下被屬下關押在城郊的一處偏僻宅子裡,大人可是現在便去?”
審訊時難免有些大動靜,須得確保不會被人發現。
霍憑景就著茶盞又抿一口茶水,思忖片刻後道:“再等等,晚上吧。”
青天白日便去做修羅,似乎會將這種悠閒日子打破。
他話音落地,思緒微頓。
又念到那首詞,人人儘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①
朝北默然,隻當沒聽見霍憑景的感慨。這時朝南送完東西回來,順便給霍憑景帶了外麵早點鋪買的早點,多嘴問了一句:“大人今天心情不錯?都念起詩來了。”
朝北瞥他一眼,並不多言。他們二人是同胞兄弟,被霍憑景救下之後跟在霍憑景身邊伺候。
霍憑景隻笑了聲。
朝南摸了摸鼻子,不敢多問,放下早點後與朝北一道退了下去。
“我去給大人熬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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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盈盈與紅棉埋怨過一番後,將弄臟的衣裳換下,又去洗了個澡。好在那裙子隻是沾染了泥汙,還能洗乾淨。
之後林氏命人送來飯食,菜色倒還不錯。趙盈盈氣已經消了大半,沒影響吃早飯,吃了兩碗。
晨起便沒再下雨,到晌午時更是日頭高照。天氣晴好,趙盈盈在屋裡閒不住,找了紅棉來踢毽子。
主仆二人原本踢得開心,隻是趙盈盈忽然又想起早晨的事,忽然間便有些氣惱,腳下力道便重了些,一下將毽子踢飛出去。毽子遠遠地拋過了牆,穩穩當當落進隔壁院子裡。
趙盈盈怔了怔,與紅棉麵麵相覷。
“隔壁院子裡是不是沒人住啊?”趙盈盈問。
紅棉道:“從前是沒有人住,不過前些日子好像有人搬進去。”
趙盈盈哦了聲,讓紅棉去搬把梯子來。
紅棉很快搬了把梯子來,架在圍牆邊,看著趙盈盈往上攀爬的動作,有些害怕:“姑娘,要不還是我來吧?”
趙盈盈已經踩上梯子:“不用,我來。”
她沿著梯子爬上圍牆,先四下望了望,將隔壁院子裡的環境打量一番。
很簡單的一個小院子,似乎不是什麼富貴人家。
“那個,請問有人在嗎?”她清了清嗓子,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