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看著少年活潑的背影遠去,肚子突然咕嚕一聲,頓時懊悔剛才沒跟他要點吃的。
她雖然跟舍迦再三保證可以搞定玉簡的事,但其實心裡一點譜都沒有,等非寂從外頭回來,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帝君回來啦,渴不渴餓不餓,我給你倒杯茶呀?”
非寂無視她遞過來的茶。
流景放下茶杯,又主動給他捶背:“帝君近來真是好辛苦,我瞧著都心疼得很。”
非寂蹙眉。
“帝君,我怎麼覺得您消瘦了?”她憂愁得眼圈都快紅了。
非寂麵無表情:“無論你怎麼演,都得給本座餓夠十天。”
“……我隻是想對帝君好,沒彆的意思。”流景眼巴巴地看著他。
非寂不帶任何情緒地看向她,眼神一片冷意。
“……確實有點事想求帝君,”流景立刻改口,“無祭司不是一直在忙廟祭的事麼,可能是人手不夠用,便將刻錄玉簡的事都儘數交給了我表弟一人,那孩子也特彆實誠,沒日沒夜地刻錄,可這麼多活兒哪是他一個人能做完的,明日就是廟祭了,他還剩下許多沒有刻錄,眼看是來不及了。”
她幽怨地歎了聲氣,“此事本來不該煩勞帝君的,可事關廟祭,做不完事小,損害了帝君的顏麵是大,所以想請帝君幫幫忙,多找幾個人一起刻錄,也好在明日之前全部做完。”
非寂冷淡地看著她,不接話茬。
流景一臉無辜,安靜和他對視。
許久,非寂淡淡道:“可以。”
……這麼好說話?流景反而一驚。
“你去做。”非寂補充一句。
流景:“……就我自己幫他?”
“不是你自己幫他,”非寂盯著她的眼睛,“是你自己做。”
流景:“……”
半個時辰後,舍迦搬來一個碩大的箱子,一看到流景便激動道:“我就知道您無所不能,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流景:“其實我也沒那麼……”
“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把這些東西交給彆人了,”舍迦長舒一口氣,“我回去睡了,姐姐你也早點睡。”
說罷,不等流景反應,就直接離開了。
流景一個人孤獨地站在無妄閣殿內,看著碩大的箱子幽幽歎了聲氣。
身後傳來嘶嘶響動,流景沒有回頭,而是等大黑蛇遊到身邊後才問:“我現在弄死你的話,明天是不是就沒人關心玉簡了?”
大黑蛇不理她,好奇地用腦袋推了推箱子。
流景看著他把箱子推來推去,突然眯起雙眼。
翌日一早,非寂一覺醒來,難得感覺比沒睡時還累,好像在無知無覺時走過萬裡路一般。他蹙了蹙眉,坐在床上緩了好一會兒神,一抬頭看到流景縮在角落裡,旁邊放了一個大箱子。
“帝君,您醒啦。”流景討好道。
非寂神色淡淡:“玉簡都刻完了?”
“全都刻完了。”流景立刻道。
非寂眯起長眸:“拿過來讓本座看看。”
“……這種小事,就不勞煩您了吧。”流景乾笑。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拿,過,來。”
“是……”流景訕訕打開箱子,抬頭看一眼非寂,確定他沒改變主意,才從箱子裡取出玉簡,然後步履沉重地朝他走去。
她走得很慢,就差將‘做賊心虛’四個字寫在臉上了,非寂一早起來渾身乏累,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她這副樣子更是耐心全無。
他正欲發作,狸奴突然衝了進來:“帝君,不好了!”
“乾什麼?”非寂不悅道。
狸奴緩了一下呼吸,回答:“塵憂尊者剛剛派人過來,說她不放心非啟一人留在洞府,所以就不參加本次廟祭了。”
非寂微微一頓,眼神瞬間冰冷:“隨她。”
“可是……”
狸奴還要再說什麼,非寂已經起身,麵無表情往外走去,狸奴隻好趕緊追上。
無意間又逃過一劫的流景默默握緊玉簡,確定他們不會再回來後趕緊溜了。
冥域掌管輪回之事,於生死上卻不怎麼看得透,十年一次的廟祭極受重視,流景一路走過去,隻看到滿幽冥宮都掛上了為先祖祈福的銅片,風一吹叮鈴作響,配合每間宮殿前的經幡,倒有些凡間巫蠱的味道。
“姐姐,這裡!”舍迦站在人群中,一看到她便熱情招手。
流景笑著抬頭,無意間對上小綠等人的眼神,還沒等開口說話,她們便眼神閃躲地避開了。
“這是怎麼了?”她眉頭微挑。
舍迦已經穿過人群衝到她麵前,順著她的視線看一眼道:“害怕了唄,畢竟您現在是帝君唯一的貼身侍女,她之前又為難過您。”
他聲音不低,像是故意要人聽見,小綠果然漲紅了臉,咬著唇沒敢吱聲,倒是旁邊的小黃嘟囔一句:“貼身侍女怎麼了,真有本事怎麼不做帝妃啊。”
“你管得著嗎?”舍迦立刻嗆回去。
“你……”
小黃正要還嘴,上空突然劈過一道閃電,將完整的天幕撕成兩半,露出幽森的巨大石碑林。她趕緊閉嘴,隨著宮人的隊伍躍進碑林。
“姐姐,我們也走吧。”舍迦牽住流景的手。
流景點了點頭,下一瞬身子騰空,再落地已經和其他人一同擠在碑林的角落。她抬起頭,遠遠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台,高台後是緊閉的山門,非寂麵無表情站在山門前,周身是揮散不去的低氣壓,而旁邊的鬼臣仿佛看不見他的臉色,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什麼。
流景正看得認真,便聽到舍迦咦了一聲:“都這個時辰了,怎麼不見塵憂尊者?”
“她來不來很重要?”流景想起狸奴之前說的話,好奇地問一句。
舍迦:“當然重要,按照規矩,要冥域最尊貴的女人持明火、最尊貴的男人捧玉簡,才能開啟沒骨塚的大門進行祭祀,帝君是冥域最尊貴的男人不必說,如今他沒有娶妻,塵憂尊者身為上一任冥後,又對他有養育之恩,如今整個冥域的女人,身份上都沒有越過她去的,自然該她來執火。”
“她如果不來呢?”流景挑眉,“能直接祭祀嗎?”
“不行的,冥域某些方麵比凡間還迂腐,尤其是廟祭一事上,若她不來,那些鬼臣就算身死,也絕不會讓帝君進沒骨塚。”舍迦口乾舌燥解釋完,才發現流景隻顧著盯著帝君看,根本沒認真聽,他頓時一陣無語。
高台上,非寂臉色陰沉,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鬼臣們提心吊膽,生怕他不顧規矩直接衝進去,唯有狸奴還算冷靜,陪非寂站了片刻後低聲勸道:“帝君,回去吧,塵憂尊者今日怕是不會來了。”
“本座既然來了,就沒有回去的道理。”非寂麵無表情,瞳孔黑得駭人。
“帝君想硬闖?”狸奴為難地看了鬼臣們一眼,“可那樣一來,他們定是又哭又跪,場麵太過難看。”
“無妨,誰敢反對,就殺他上下五代,碎其身體裂其神魂,讓他們這輩子都不敢再說廢話。”非寂淡淡道。
正準備大力勸諫的鬼臣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狸奴自然不再勸說,直接取了祭祀玉簡來。
非寂看著手心裡多出的玉簡,餘光突然在碑林的人群中、捕捉到某個做賊心虛的身影,他頓了頓握緊玉簡,當即感知到裡頭除了經文,還有一大堆蛇尾爬行的痕跡。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何一覺醒來渾身乏累了。
平日最忠心的鬼臣見他停下腳步,以為他心生動搖,連忙壓低聲音勸說:“帝君,塵憂尊者不肯來,一是為了下您的顏麵,逼您放出非啟閻君,二是知道您的脾性,即便她不來也會強行進入,如此一來便等於傷了臣子們的心,她也好趁機離間。”
非寂的一縷神識還在玉簡裡,麵無表情感受自己昨晚究竟在裡頭爬了多少遍。
“帝君,臣知道您委屈,可為了大局考慮,還是再讓她得意一回,等到將來您有了冥後,她就是想來也來不了……”
看完玉簡,非寂從早起便生出的煩躁,此刻已經被無語衝淡,理智也重新回歸。
他清淺抬眸,準確從下麵烏央央一堆人裡找到某人,流景立刻望天,堅決不和他對視。非寂也不惱,隻是冷淡地看了狸奴一眼,狸奴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立刻燃起明火。
下方眾人一看到火把便紛紛張望,試圖找出塵憂尊者的身影,而非寂直直盯著流景,直到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時,才麵無表情說了句:“過來。”
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