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黎再次見到楊帆是在一個慈善晚宴上。
她不是去參加晚宴的,她還沒有這個資格參加,她是作為夏那的跟班去的。
她以前在婚紗店打過工,毛遂自薦幫夏那打理禮服。
宴會現場,眾星雲集,長長的紅毯從大廳內一直延伸到廣場上,閃光燈不斷。
在紅毯上拍照的明星無一不是盛裝華服,巧笑倩兮。
紅氣養人是真的,當紅藝人和旮旯裡站著的糊咖完全不一樣,精氣神直接影響一個人的顏值氣度。
隔著來來往往的人流,鐘黎看到了楊帆。
他今天穿著一件米色西裝,隻在胸袋的地方彆了一支紅薔薇,不時微笑著和上前打招呼的人說笑。
一改過去的靦腆青澀,今天的他格外光彩照人,笑起來時浮出一側臉頰邊的梨渦,站在一米七五美豔奪目的陸曼身邊也毫不遜色。
“他終於苦儘甘來了啊,跑了那麼多年龍套,還得是陸導慧眼識珠。”
“是啊,他在《狙擊》裡簡直帥死了!演技超好!”
“48億票房啊!宣布他是主演的時候我都替陸導捏一把冷汗,還以為這片要撲街呢!”
“他剛和陸導爆出戀情那會兒被罵慘了,都說他是靠著陸導上位。現在人家火了,網上的風向又變了,都說陸導有眼光。”
“哎,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以前我和他一塊兒出席過活動,他拍一整天,鏡頭還被剪光了,所有媒體都在采訪另一個小生,真的是……”
“他真的是很努力又有實力啊……”
鐘黎聽著角落裡這些感慨,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怨恨?算不上。
但羨慕肯定是有的。
哪怕他不是她前男友,隻是一個過去共事過的同事,人家現在大紅大紫,她還在艱難地跑龍套。
這種落差感很容易牽動人的情緒。
那天,她稱病早早地離開了現場,掩去一身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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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劉哥,您沒有搞錯吧?我們黎黎為了這個角色,把下半年所有的通告全都取消了?現在換人?這……”薛紅的臉色非常難看,幾乎是靠理智強行控製著情緒。
一直安靜坐著的鐘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忍不住望向她。
“……好……那好吧。”薛紅額頭青筋暴跳,但到底還是忍了。
掛了電話,薛紅沉著臉跟她說:“《黑白》的角色換人了,後麵的戲你不用去劇組了。”
鐘黎完全愣住了,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在《黑白》裡飾演的女三號卓萱戲份不多,卻是個不錯的角色。
《黑白》一共有三部,之前她參與的第二部已經拍完了,第一部即將要在下個月開拍,第三部則要等到年後,目前已經籌備完畢。
薛紅看著她,多少有點憐憫:“房地產行業不景氣,三眾和海天剛剛宣布破產,投資人換了天娛,他們要捧自己家藝人。”
“那也不用非要這部戲吧?我已經拍完了……”鐘黎訥訥地望著她,“我……我學了好久的滬式唱腔……”
“鐘黎!”薛紅喝道,“你冷靜一點!這行就是這樣,拍完了都有可能上映不了。這已經是事實了,你彆去想了,你還年輕,還會有機會的。”
“還會有機會嗎?”她定定地望著她,一雙圓潤清澈的大眼睛。
薛紅看慣了這個圈子的瞬息萬變,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但還是有些不忍,彆過頭去不再看她。
她當然不會吃這個啞巴虧,但剛剛在電話裡據理力爭,徐靳卻告訴她,他打算從大熒幕轉戰小銀幕,準備籌拍一部大型電視劇,可以讓她手裡的譚美兮去演女二號。
譚美兮是她手裡最有潛力的新人,這誘惑不可謂不大。
既然已經無可挽回,當然要把損失降到最低。
“可是,徐導說我演的很好,劉監製也說我演的不錯。”鐘黎垂著頭喃喃,繃著的小臉透著股兒執拗。
堅決要換掉你的就是他倆!
薛紅冷酷地想。
這種話怎麼能信?不過是隨口恭維兩句罷了。
“你最近有沒有跟楊帆聯係?”薛紅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問她。
鐘黎怔了一下,搖頭。
“那就怪了。”見她不解地望著自己,薛紅恨鐵不成鋼,煩躁道,“豬!陸曼是天娛的大股東!就你這個腦子,怪不得角色會被人頂替!”
鐘黎的腦袋嗡嗡作響,有那麼會兒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在家裡呆了兩天,她覺得不能這麼坐以待斃,經過一番漫長的思想鬥爭,還是厚著臉皮去了天娛。
可前台接待不讓她進去,說要有預約,目光警惕地在她身上逡巡。
鐘黎當然沒有陸曼的聯係方式,她也不敢去找楊帆,免得火上澆油惹怒陸曼。
在天娛公司樓下蹲點了兩天,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怎麼讓陸曼消氣,請她高抬貴手放過自己。
其實,楊帆對她而言更多的是親人,既然分手了,她就沒有打算吃回頭草。
站得久了,她在門口的花壇邊坐下休息,擰了一瓶水。
來來往往的車輛都能看到她。
“這是在乾嘛呢?”賓利車馳過安全杆時,陸宴沉發現了不遠處的鐘黎。
容淩在看招標資料,沒搭腔。
“好像是要找陸總,在這邊蹲兩天了,陸總不見她。”司機老王解釋說,“為了個什麼角色換人的事兒。”
老王是個包打聽,嘰裡咕嚕說了一通陸宴沉就明白了,回頭笑著對容淩說:“這麼說起來的話,你我也有責任。”
容淩這次抬起頭看他了。
“三眾和海天破產,投資人換了天娛,可不就跟你我有關係嗎?”話雖如此,他臉上並沒有什麼愧怍之色。
天娛不過是他之前投資過的一家文娛公司換殼前旗下的眾多子公司之一,何況是投資的一部電影的角色更換問題。
他每年投那麼多項目,大多交給手底下的人去打理,自己都不一定記得,怎麼會關注這種小事?
車子即將越過她馳入停車區時,鐘黎發現了這輛賓利。
不管是牌照還是規格,都很是不俗。
她小跑過來敲車窗。
司機老王將車停下,回頭征詢地看向容淩。
容淩神色如常,漫不經心地翻著書頁。
老王會意,這才將車窗降了下來:“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
鐘黎對他露出一個笑容,略有些忐忑地問:“你們好,請問你們是天娛的股東嗎?我找陸曼陸總,請問怎樣可以找到她?”
司機為難地回頭。
鐘黎的目光也下意識朝後座望去。
因為視角盲區,她看不到後座人的模樣,隻窺見對方骨骼清晰的下頜線,還有翻著資料的一雙手。
手指修長,很漂亮,寬展的手背上有淡淡凸起的經絡。
應該是個成熟男人吧?
“右轉東走,從第二個小側門進去,那裡有個貨梯。你到了27樓以後,就能在儘頭的辦公室找到她了。”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從後座傳來,不緊不慢,是很純正的京腔。
“謝謝謝謝。”她彎腰對他鞠躬,感激不儘。
沒有人應承,車窗已經緩緩升起。
車輛馳遠了,陸宴沉才稀奇地多看了他一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難得,這算是日行一善?”
“容公子,不會是好上這口了吧?”
本也就是句玩笑話,沒指望他搭腔。這些明星嫩模的向來都不入他的眼,往常去個場子一溜兒得了消息過來敬酒的,他眼也不抬一個,或者見也不見。那些個絞儘腦汁兒連個門都沒法入的,大把。
誰知一直垂眸靜坐的他輕笑出聲,懶懶地抬了下眼皮:“乾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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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黎沒有換回她的角色,頂替她的人是天娛新晉小花,也是天娛公司力捧的新人季心瑤。
《黑白》第一部很快投入拍攝,預計在年底前上映。
木已成舟,鐘黎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雖然難受,自我調解了會兒就將這件事情忘到腦後了。生活還要繼續,她靠著崔芹的幫忙也接了幾個商演,雖然價格不高,維持生活沒有問題。
這日出租屋內。
“瞧你,每天賺那三瓜兩棗還樂嗬嗬的,真不知道在開心什麼。”楊玨搖著頭,不理解地歎氣,“白長一張這麼漂亮的臉蛋。”
“你懂什麼?黎黎這叫樂觀,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天天開著寶馬車怨天尤人。”葛珊珊吐槽。
“我樂意。”楊玨也不反駁,吹了吹塗好的指甲。
有電話進來,她挎上新買的香奈兒包包喜滋滋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