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湯從早上就煨上了,剛端上桌,林姿就先給梁夢因盛了一碗。
“快嘗嘗林姨的手藝,我請了廚師來家裡教我做的。夢因,你多喝點,補補身體。”
梁夢因乖順點頭,低頭喝湯。
小誠眼巴巴地看著濃香醇鬱的雞湯,咽了咽口水:“婆婆,為什麼不讓廚師直接做呢?廚師跑過來教你做多麻煩啊。”
梁夢因手裡的勺子一頓,沒說話,繼續喝湯。
坐在她對麵的陳時序同樣沉靜,向來奉行“食不言寢不語”的男人,隻給餐廳更添幾分冷清之息。
林姿表情一僵,攥緊手指:“小誠說得對,是應該讓廚師直接做的。”
隻是她實在太空閒了,總想做些什麼打發時間。
轉念,林姿又想起剛剛和梁夢因談論的關於相親的話題。她看向緘默不言的陳時序,醞釀了一下,才開口。
“時序,李太太的侄女剛從國外畢業回來,金融專業高材生,人長得也好看,聽說性格也不錯。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可以約著見一麵。”
陳時序還未來得及說話,對麵的梁夢因突然被雞湯嗆到。她猛地咳嗽了兩聲,臉頰被嗆得通紅,連同眼睛都紅成一片。
“怎麼突然就嗆著了?”林姿不明所以,給她遞了杯熱水,“快喝點水順一順。”
梁夢因慌亂地點頭,吸了吸鼻子。剛一抬頭,一隻遒勁有力的手腕出現在她的視野中,修長的手指裡撚著紙巾,已然遞到她麵前。
陳時序想說些什麼,可是觸及她水盈盈泛著紅的眼睛時,什麼都沒說。
隻是放下紙巾,就收回了手。
接過紙巾,梁夢因啞聲說了句“謝謝”。背過身又咳了兩聲,長呼了口氣,才勉強緩過來。
林姿見她已經沒事,又把話題轉向了自家兒子:“你哪天空閒,我來幫你約時間。”
陳時序咽下口中雞湯,慢條斯理擦了擦唇角,餘光掃過置身事外的梁夢因,緩緩轉向母親,悠然自若:“約時間做什麼?找工作,還是麵試?”
他淡笑了聲:“這點小事。回頭我讓祁錚把人事主管電話給您,您讓她和人事約個時間就行。”
“什麼麵試?”林姿被他繞了進去,“你不去?”
陳時序抬了下眉:“嘉馳的工作準則,嚴禁徇私舞弊。在我這兒,更不能開這道口子。”
梁夢因喝了口水順了順喉嚨,那股嗓間的啞意已經被壓下去了許多。陳時序這句話雖然很是上綱上線,但於她而言意外的很順耳,嘴角微微彎起。
這種冰冷的文字從他口中吐出來,難得會讓她有產生舒心暢然的感覺。
“我隻是讓你去……”相親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林姿一看陳時序端端正正的坐姿,瞬間沒了說教的欲望,她怎麼就忘了自家兒子油鹽不進的性子。
林姿果斷轉頭,看向今天話格外少的梁夢因。
話鋒硬是一轉:“因因,我聽說你和上一個相親對象和不太來。李太太的兒子和時序差不多大,也是一表人才,性格溫和,為人正派。你怎麼想,要不要去見一見?”
梁夢因剛拿起勺子喝下一口湯,被林姿這番突如其來調轉目標的話驚得又是一嗆。
本來脆弱的喉嚨,二次嗆咳,顯然比第一次要嚴重得多。
梁夢因咳得停不下來,淚花都被擠到了眼角,細密的睫毛顫動不止,生生可憐。
“怎麼今天這麼不小心?”林姿站起來,走到她身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小誠見縫插針,放下手裡的雞腿,擦了擦油膩膩的小嘴:“漂亮姐姐,你慢點吃,我不跟你搶。”
梁夢因臉頰都咳得通紅,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抹了抹眼角嗆出的淚花,淺淺吐一口氣,目光忽然在她桌前壓著的那方紙巾上定了一瞬。
長睫顫顫抬起,瞥過對麵已經繼續拿起筷子的男人。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漫不經心地斜睇過來,深邃晦暗。
一切都在無言之中,明明他什麼都沒說,梁夢因卻第一次看懂了他的眼神。
冷峻的輪廓,深雋的眼睛,攜著風霜而來的冷意,裹挾著分明可辨的警告。
警告?
梁夢因止了咳嗽,匆匆喝了兩口水,把那碗嗆了她兩次雞湯推開。
用心烹製的雞湯,雖然好喝,但今天顯然和她犯衝。
林姿:“雞湯的味道怎麼樣?我讓吳媽給你打包一份,你帶回去當夜宵吧。”
梁夢因沒拒絕:“好啊,回頭我還可以下個麵或者煮個雞湯餛飩。”
陳時序推了推眼鏡,頂著林姿和梁夢因的視線,也盛了碗雞湯。
林姿沒理會兒子,倒是把話題又轉了回去:“因因,我剛剛跟你說的事情,你怎麼想?”
還好梁夢因此時嘴裡沒有東西,這次沒有沒嗆到。
“李太太的兒子也算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品行不錯,絕對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壞習慣。”林姿一頓,“也不是那種隻顧著事業,對家人家庭不管不顧的。阿姨的眼光,你還是可以相信的。”
林姿的話意有所指,在場的幾個人都聽懂了。
除了肉肉吃得開心的小誠,揮著小手:“婆婆,媽媽說爸爸也是你給她介紹的。”
林姿抱過小誠,笑得慈愛,拿著濕巾仔仔細細地擦過他的小手:“是啊,小誠的爸爸媽媽還是我撮合的呢。”
梁夢因又想起剛剛她和小誠所說的“宇航員”,神情淡了些。眼簾微垂,遮住所有瞳色。
“因因,你怎麼想?”林姿問。
這時,剛喝了一口雞湯的陳時序,卻忽然咳嗽了兩聲。沒有像梁夢因嗆得那麼嚴重,隻是象征性地咳了兩聲。
“哎喲,今天這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都被嗆,吳媽快把雞湯收下去。”
嘈鬨一團,在一片亂中,男人的目光卻緩緩地落在了她的臉上,攫取著她每一寸麵部微動。漆黑如墨的瞳孔如同一束光照進了深不可測的黑洞,連丁點回響都沒有。
梁夢因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頂著他幽寒的目光,唇角悄然勾起,展顏而笑。
“林姨,既然你覺得那位李先生這麼出色,那便見一麵吧,就當認識一位新朋友。”
話音一落,陳時序的筷子“嘭”地放在了桌麵上,視線幽幽轉冷。梁夢因微笑著,坦然回視他的眸光。
警告她不讓她去?
她偏不。
和陳時序對著乾這件事情,她可太得心應手了。
紅唇彎起明媚的弧度,輕飄飄的挑釁。
意外的,那雙凜冽如霜的寒眸,卻跟著她的笑容收斂了些許冷意。薄唇輕扯,陳時序轉頭看向林姿。
“嘉馳是要破產了嗎?不和李家建立姻親關係,公司就運行不下去了?”他挽起衣袖,家居服的袖口寬鬆,垮垮地堆在腕表下,露出一截骨節分明的手腕。
一塊微紅的印記,壓在名貴的腕表下。
梁夢因瞳孔地震,闔了闔眼,心房猛地跳動。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點紅印依然紮眼。
陳時序掃過她驚詫的表情,慢悠悠站起來,袖口垂落,遮住手腕。
“每天那麼多財政報表從我手下經過,我怎麼都不知道我們家的經濟狀況,已經危急到這種程度了。”
林姿瞥他一眼:“彆胡說。你不想去相親,也彆阻礙彆人去。”
梁夢因呆呆坐著,全然屏蔽其他聲音。她咬了咬後槽牙,心跳悸動不止,視線不由地又望向他的手腕。
被袖子掩住的手腕。
那點紅印,準確的說,那個咬痕。
是她咬的。
在四年前。
“因因,彆聽你時序哥胡說八道。”林姿懶得理陳時序,隻跟梁夢因對話。
梁夢因垂眸,不吭聲,隻默默點頭。
頭頂男人嗬笑一聲,輕飄飄地落下。
梁夢因耳廓動了又動,咽下亂糟的心緒。她掀開眼皮,氣勢洶洶地瞪了回去。
——
“明瀾剛下飛機,她讓你把小誠送回去。”
梁夢因陪小誠玩了半下午,也有些累了,聽到林姿接到了明瀾的電話,疲乏地靠在沙發上。
“知道了。”
收拾得當的陳時序緩緩下樓,瞥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梁夢因,又轉向還生龍活虎的小誠,俯身摸了摸他的頭:“小誠,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這次自己收拾行李好嗎?”
“好呀。”小誠一口答應,顛顛跑回自己的房間,林姿到底是不放心,還是跟了過去。
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樓梯口,梁夢因視線不偏不倚,隻盯著自己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客廳靜得可以聽到一門之隔小誠清脆的童音。
到底是忍不了這靜謐的氛圍,她抬起頭望過去,不期對上一雙黑眸。
深邃淡漠的視線。
不知已經看了她多久。
“看什麼?再看要收費了。”梁夢因不自然地坐直身體,順手挽了挽額發。
說起來,她也來叨擾了大半天,也是時候該告辭了。
陳時序懶懶收回目光:“你是觀光動物?看幾眼就要收費?”
梁夢因一噎,直接反擊:“那還是比不得您,陳總隻憑一張照片,賣個臉就能拉動股價上漲。”
剛打包好雞湯的吳媽不敢靠近“戰場”附近,默默又退回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