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如今隻是化神境一重,但是上輩子死前,她已經初入金仙境,若非是誅神令引動的極刑,那些人未必能立刻殺死她。
所以在她眼裡,麵前這個看靈壓隻是築基境的家夥,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晚輩罷了。
她並非看不上境界低的修士,平日裡也指點過峰內新人們,但還是頭一回聽人說這種話。
作為玉塵仙尊的徒弟,蘇蓁在天元宗裡算是輩分比較高的。
可以說宗門內大多數修士,都比她矮了至少一輩或者兩輩。
雖說同輩裡也不乏鍛體練氣築基境,但這人都已經說了不是同輩,蘇蓁就猜測他是淩霄峰某個長老的記名弟子。
親傳弟子都會被師尊手把手教導,要麼是天資極好的,要麼就是有其他原因,諸如柳雲遙那種。
記名弟子數量遠遠多於親傳弟子,也隻是偶爾被師父指點幾句,師徒間很少有獨處的時間。
雖然他們的待遇比多數外門修士好一些,但除非特彆出色的,否則還是要和許多同門競爭,法寶,丹藥,各類珍稀材料。
若是尚未有本命法寶的,那就是最缺錢的時候了。
更何況他的師尊已經去世,他尚未有新的師父,顯然天賦平平,不然早被搶走了。
蘇蓁瞥了他一眼,“你要去見我師尊?”
雖然這人有些怪異,但他也算讓她的心緒轉移了幾分。
她就友情提醒了一句:“你若是有事求他,可以等一會子,他如今正和我那小師妹——”
蕭鬱下意識接口道:“一對一深夜教學?”
蘇蓁欲言又止,心想話好像也沒錯,就是聽著有點怪,畢竟他們倆是在修煉的。
“那。”
蕭鬱神情複雜地開口,“而且若是你很不爽,我現在就可以去打斷他們。”
蘇蓁有些疑惑,看了看山路儘頭的院子,“你到底有沒有事?”
蕭鬱眨眨眼,“可以有。”
蘇蓁:“……”
蕭鬱端詳她片刻,又小聲道:“所以你希望我去嗎?”
蘇蓁白了他一眼,“你去不去與我何乾?”
蕭鬱反倒是愣了一下,眼神古怪地看著她。
蘇蓁有些莫名,又狠狠瞪他,“今晚的事不許說出去,否則——”
她伸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蕭鬱麵色嚴肅,認真地點頭,“不會的。”
蘇蓁拂袖而去。
蕭鬱靜靜佇立在原地。
在那道纖瘦的身影消失之後,一身黑衣的高大青年默默低頭捂住臉。
“嗚……可愛……”
模糊不清的輕語消散在夜風裡。
……
蘇蓁回到自己的住處。
作為首座親傳弟子,她的居所也靠近山頂,是一座精巧的兩進庭院,位置僻靜處於深林之中。
圍牆內外古樹森羅,枝葉參天,幾乎遮蔽了月色,池中漂著白萍紅蓼,院裡蕩漾著清淺的草木花香。
因為死前不久還回來過一次,她並無緬懷之情,迅速給院子設了結界,就開始打坐修煉。
如今自己才剛晉入化神境不久,和死前的實力差了十萬八千裡,還是個不上不下的狀態。
蘇蓁一直覺得,在下七境的七個境界中,元嬰境才是第一道分水嶺。
元嬰境意味著魂魄修成為元神。
魂魄必須寄托於肉身,一旦肉身被毀魂魄很快會消散。
元神卻是可以獨立存在的,隻要元神不滅,哪怕身體損毀,也可以重塑血肉之軀。
但是,元嬰境修士的元神,本身十分脆弱,也容易被毀去。
失去肉身隻剩元神的元嬰境修士,雖說能存活,卻並無戰鬥之力,幾乎隻能逃跑。
除此之外,若是無外力幫助,想要重塑血肉之軀,也需要短則數月,長則數年的時間。
元嬰境之後,便是化神境。
化神境修士的元神,經過多年靈力淬煉,遠遠強於元嬰境修士。
一則穩固,不易受傷受損,二則在僅剩元神時,也能使出一些特定法術,三則重聚肉身速度極快,通常都以日而計。
不過,在剛晉入化神境時,這元神能使的法術非常有限。
她當了兩三百年的上七境高手,許多素日信手拈來的仙術咒法,此時卻是不能再隨意使用了,否則一不小心就能走火入魔。
甚至元神爆裂而亡。
蘇蓁一邊摸索著嘗試曾經的法術,一修煉就是幾個時辰過去。
待到天色蒙蒙亮,外麵活躍的靈壓多了起來,她才睜開眼睛。
倘若沒有意外,再過一陣子,她會被師父傳喚到峰頂,想說服她借出仙劍,給師妹使用。
從此之後,他們會為這事爭執數次,關係越發疏遠甚至惡化。
蘇蓁思及此事就覺得可笑。
重生一回,在這件事上,她並不想改變什麼,也不怎麼在乎和師父的關係了。
倘若她有重生前的修為,她必然考慮離開門派,和這些人斷絕來往,眼不見為淨。
但按照門規,下七境修士不能隨意出師,即使到了上七境,也需要師父首肯。
強行離開等同於叛逃——以她現在的修為,一旦被坐實叛逃身份掛了懸賞,那就麻煩大了。
而且,作為東域第一仙山福地,天元山的靈氣極為濃鬱,內門四峰更有無數先輩設下的聚靈結界,對修煉極有益處。
蘇蓁推開房門,站在庭院中,一邊看著天色一邊思索接下來的事。
她必然要找機會去趟魔界,但要等特定的界門開啟,那還得到數十日之後。
在宗門裡的好處是性命無虞,不用擔心莫名其妙被人偷襲暗殺,壞處是要應付討厭的人和事。
無論怎麼選擇都有利有弊,目前來說,還是要在峰內修煉一段時間更穩妥。
蘇蓁暫定了計劃。
但這可能也會隨時更改——
她一向不喜歡按部就班,也很少計劃周全地行事。
通常有三分好奇五分把握就做了,更時不時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在魔界淪陷,背上那個無法擺脫的契印成為魔修。
若非如此,她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也不會是在師父的院子門前,和陌生人東拉西扯一刻鐘。
也就在修煉這件事上,她尚能專心致誌且持之以恒。
而且說起陌生人——
上輩子她沒見過蕭鬱這個人,雖然名字有些耳熟,但想想那幾個不是叫肖玉就是叫蕭宇的,顯然並非同一個人。
仔細一想,上輩子她也不曾摔了花盆,而是捧著東西進去了,進屋沒多久,師父就要轉贈禮物,於是她就怒氣衝衝地又出來了。
這回摔盆之前,她在山道上停留許久,比上次進出加起來的時間都長,這才遇到了蕭鬱。
或許上輩子因此她來去太快,這才錯過了?
天元宗的修士形形色色,什麼樣的都有,蘇蓁很快將這事拋在腦後,琢磨起那本書來。
《九界尋劍錄》的主要劇情,都是圍繞兩個主角找尋聖劍,而那所謂的聖劍名為滅世,在她印象裡,一直隻是傳說。
偏偏那本書裡,男女主找劍找了幾百年,收集一堆殘片,竟真的勉強複原了聖劍。
那些書頁後麵動得太快,許多內容隻是一掃而過,蘇蓁也沒能詳細看完,隻知道他們確實用那劍做了不少事。
但是,兩人也沒因此原地飛升,甚至他們力量不足、都無法完全驅使聖劍,隻能合力堪堪能用。
沒什麼意思。
蘇蓁這麼想著。
像是大多數修士一樣,她也以破碎虛空的飛升為目標,若是那把劍在這方麵毫無助益,那就可以先放著不管了。
畢竟想拿到手也很不容易,那兩人用了幾百年才做到,她就算知道了其中一部分流程,也不可能很快完成。
蘇蓁暫時將這事拋在腦後。
院外的靈壓越發密集活躍,一道道流霞般的劍芒劃過天際,向著峰頂疾馳而去。
不過一刻鐘時間,少說已有五六十人經過了。
蘇蓁抬起頭。
這院落被結界籠罩,外麵無法探知裡麵,但她也能察覺外界動向,不由大感意外。
她並不記得這一日有什麼特殊,方才過去那些人,也並不都是同一個人的徒弟,這不像是某個人在召集弟子。
蘇蓁低頭看向腰間小巧的香囊。
這其實是一個乾坤袋,內裡裝了數以萬計的上品靈石,還有無數珍稀的丹藥、符籙和材料。
她伸手從中取出一枚青綠色玉簡,灌入一點靈力,玉簡上頓時流淌起道道金芒,光芒褪去後,化作一條條文字消息。
蘇蓁隻掃了一眼就愣住。
院外有熟悉的靈壓迅速接近,很快就傳來了敲門聲。
蘇蓁臉色一沉,閃身到門口,麵無表情地祛除封印,拉開了院門。
外麵站著一身白衣的青年修士,他身量高挑,麵龐俊秀,神情冷淡,又有一股子孤峻傲氣,周身仿佛都氤氳著寒意。
蘇蓁扯了扯嘴角,“大師兄有何貴乾?”
薑望這人也是個十足的蠢貨,居然就信了她能做下屠城煉陣之事。
白衣青年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出關便好。”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蓁抬頭就看見漫天流閃的劍光,越來越多的修士向峰頂彙聚,仿佛是被召集了一般。
她乾脆攔住了一個過路的修士,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師兄沒告訴你麼?”
那人打量她一眼,“嗯?蘇師妹進境了?恭喜恭喜!”
蘇蓁點點頭,對方修為高於自己,瞧出境界變化很正常。
“謝謝陳師姐,他就給我發了個消息說去峰頂,連由頭都不說。”
“……薑師兄真是,多寫幾個字都不樂意。”
那修士歎了口氣,“有位師叔祖回山了,四峰首座長老和其弟子們皆要去拜見這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