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那法術可以傳遞死者最後看到的畫麵,也是世家大族用來找尋凶手的方法之一。
後麵則是尋蹤之法,通常家族裡都會以特殊手法貯存血液,在需要時用血為媒,尋找血液主人的位置。
哪怕這人已經死了,也可以這樣尋到屍體。
蘇蓁晃了晃手裡的符紙,“這東西怎麼用?”
她會使用尋常符籙,但這種家族秘製的東西,通常也會需要些特殊手法。
於是,在她的強迫之下,周子恒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符紙的手法,“完成之後,你對我說什麼,我都會照做。”
蘇蓁如法炮製地使了出來,將這攫心秘印用在了周子恒身上,才完全收起自己的法術。
她能用魔門秘法操縱他,但這法術要不斷看對方的眼睛才能延續,一旦兩人分開了,就無法長久保持。
在撤回靈力的那一刻,蘇蓁腦際傳來一陣劇痛,雙目也流下血淚。
沒辦法。
這時候的“自己”尚未正經修煉過精神異術,頭一回使用魔門秘法,還是對著隻低一個大境界的人,是會有些損耗的。
蘇蓁平靜地拭去麵頰上的血,“你和那魔修如何認識的?”
周子恒呆呆地回答:“我族中有人與噬魂教魔修相識,早年曾借他們之手,為我們家除去幾個世敵。”
在她的控製下,他還將一枚黑色玉簡拿了出來,“我們便是以此物聯絡。”
蘇蓁接過來看了看,上麵大多是隱秘暗語,但這東西懂得的人可不少。
她將玉簡扔回去,讓他裝進戒指裡,俯身摸了摸那枚能儲物的戒指,暗自使了個秘法。
確保旁人無法再對這戒指施咒,重現死前場景。
她不想毀了戒指,若是沒有戒指保護,這枚玉簡很可能也要被毀去,那可不行。
畢竟這玉簡是他勾結魔修的證據。
蘇蓁又問了他幾個問題,才命令道:“……你向北走,去血楓山南邊,那裡有界門,你隻在周圍和那些魔物戰鬥就行了,哦,記得在自己身上留下血契印記。”
說完,蘇蓁在他身上留了一個同視之術。
她能共享他的視野,確保她能一直看到他死去。
麵前的少年神情麻木地起身,神情茫然地禦劍而起,迅速向北飛走了。
蘇蓁捏了個法訣,將地麵的血與各種痕跡清理乾淨,期間仍然維持著幻術,不讓周圍來往的路人窺見端倪。
縱然風中有些許腥氣,但街口對麵就是一家肉鋪,倒也不會令人生疑。
在成為魔修的前後,蘇蓁曾在魔界混過,被人盯上的次數多了,做這種事已是駕輕就熟。
她撤去幻術,在那噬魂教魔修抵達之前,先行離開了。
在回山的路上,蘇蓁放慢了速度,直至劇烈消耗的靈力完全回複,輕微受損的元神也被徹底修補。
作為水木土草四係天靈根,體質又有些特殊,哪怕沒走醫修的路子,不擅長治療彆人——
她自己傷愈速度和回複靈力的速度,可謂是遠遠超過同境界的修士。
旁人需要三五天回複的傷勢,她隻要一兩個時辰,故此也有恃無恐。
在正午之前,她就回到了宗門,全然是巔峰狀態,半點看不出有過巨大消耗。
蘇蓁穿過護山結界時,就感應到了師父的召喚。
結界附近值守弟子們紛紛問安,她略作回應,徑直去了危雲峰山巔。
同時,通過同視之術的視野共享,她看到周子恒抵達了血楓山。
漫山紅楓被淹沒在黑紫瘴氣中,樹身枝條乾癟枯敗,落葉都染上了層層黑灰。
尋常修士看到這種場景,都會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但凡修為稍差一點,都會趕快回頭逃命。
周子恒直挺挺地衝了進去,沒有半點猶豫。
“……”
蘇蓁眨了眨眼,將視野切換回來,走入危雲峰首座的院落中,穿過繁花似錦的庭院,步入正廳。
玉塵仙尊坐在廳裡,柳雲遙坐在他對麵,兩人正在下棋。
“師姐救我!”
柳雲遙回過頭,“我又要輸了。”
蘇蓁瞥了一眼黑白糾纏的棋局,黑子步步緊逼,白子如同困獸,四麵八方皆已無路可走,一派地窮井枯之境。
蘇蓁搖頭,“救不了。”
柳雲遙頹然歎息,“好吧,我輸了。”
說完就靠在椅子上。
玉塵仙尊神情平靜地收拾棋子,同時側頭看了過來,眼神略有些驚訝,“你這回閉關……”
他自然瞧出徒弟已經化神境二重。
這速度確實太快了些。
蘇蓁歪頭,“師尊有事找我?”
怕不是又想和她說冷香的事。
蘇蓁瞥見柳雲遙眼神微動,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玉塵仙尊收起了棋子,“蓁兒——”
那一瞬間,蘇蓁又看到了周子恒眼前的畫麵。
在紅楓遍布、惡瘴翻騰的山穀間,一群齧骨魔撲閃著乾癟的雙翼,從濃稠的瘴氣霧海中衝躍而出。
周子恒被團團圍住。
那些魔物的軀乾是黑紅肉球,兩側生出多個或粗或細的手臂,利爪尖銳如刀。
最先撲來的一群被劍氣稍稍逼退,但更多魔物湧了過來,它們撕扯著周子恒的身體,手爪切開皮肉、擰斷骨頭。
倘若周子恒是全盛狀態,至少也能多撐一個時辰。
但他如今深受重傷,又一路奔波抵達血楓山,本來就是強弩之末。
不過眨眼間,周子恒身首分離。
他眼中看到最後的畫麵,便是屬於他自己的、被四分五裂的身體,在漫天噴濺的血霧中,變得模糊又破碎。
僅剩的元神如風中燭火,魔物們蜂擁而上,很快將其分食殆儘。
蘇蓁話音未落,就失去了師弟的視野。
她眸中那屠宰場般的血腥場景散去,重新變成了布置典雅的廳堂,以及眉目含憂、俊美清冷的男人。
蘇蓁麵不改色,笑盈盈地道,“師尊要說什麼?”
玉塵仙尊的話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來。
“師尊?!”
柳雲遙驚訝地抬起頭,“怎麼了?”
顯然他感應到周子恒出事了。
蘇蓁悠然地坐到一邊。
這人不是那種時時刻刻監管徒弟位置狀態的師父,否則他的二徒弟三徒弟也不會死了。
不過在那兩位去世之後,他倒是對徒弟們更上心了些,一旦他們真正有了危險,他都能有所感知。
但凡周子恒不是被控製,哪怕有一點逃生的想法,及時用出那些保命手段,都能拖延一下,能堅持到師父去救他。
而不是直接就死了。
或者說,如果師父再多喜歡他一點,他可能也不會死。
玉塵仙尊回過頭看向蘇蓁,“你從外麵回來?”
蘇蓁點頭,“是。”
她原以為他要問有關周子恒的事。
玉塵仙尊沉默了一會兒,“你又去見我的那位師叔了?”
蘇蓁:“…………”
蘇蓁:“???”
他在說什麼?
蘇蓁茫然地想著。
你徒弟都死了,你居然還擱這耽誤時間,隻問我是不是去見了你的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