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市集熱鬨非常,這時辰賣各式小吃的最多,世子爺正信步走在大街上,一身尋常苧麻衣,隻當自己是個地主家的兒子。
名叫平安的小廝追上來,手裡捧著剛買的早點,“世…少爺,少爺您嘗嘗這個,油炸糕,我小時候最喜歡吃。”
慕容澄接過來,劍眉斜挑,看著這塊小油糕持懷疑態度,“這能好吃?”
“好吃!您信我!”
慕容澄將信將疑,揭開被油浸透的牛皮紙,咬一口,香,比什麼宮廷一窩酥、珍珠翡翠圓子都好吃,那些精巧的點心都沒有這民間的糕點香甜,咽下去還覺著回味無窮。
平安笑嘻嘻問:“好吃吧?我不會騙您。”
慕容澄看向手裡其貌不揚的小油糕,口是心非道:“還行,尚可入口。”
話說這慕容澄,生性驕傲,長了張惡劣又俊朗的臉孔,眉平直而鋒,眼明亮透著傲氣,鼻梁高挺,嘴唇輪廓秀氣,桀驁精巧兼具,瞧著十分不好招惹。
事實也確實如此,要不平安也不會勸不住他,跟著他出來胡鬨。
事情起因還是昨日蜀王給幾個兒子布置功課,讓三個兒子各自草擬建言——自大渡河一戰,擊退西番已有兩年,而今百姓逐步走出戰後陰影,若要趁此時節振興蜀地,當從何處入手?
慕容澄為答題出宮私訪,見時間差不多,再不回府隻怕趕不上妹妹出嫁回門,這就要趕緊回去。
誰知剛一轉身,就聽身後傳來紛爭。一個壯年男子拎起了老攤主的衣領,“死老頭,拿劣等香料當上等的賣,你這根本就不是入饌的茱萸,我買回去做魚鮓,吃著不辣,分明是苦的!”
邊上有人附和,“苦的,那是急著把新鮮的茱萸果烘乾,用煙熏過了,是下等貨。”
慕容澄抱起胳膊,站在人堆裡看起了熱鬨。市場的攤位周圍站了越來越多的人,都在看熱鬨,卻沒個人站出來主持公道,也沒有人維持秩序。
“少爺,咱們走吧。”
平安在旁小聲提議,卻被慕容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指骨修長,微歪頭,鴉青色高馬尾似一把堅韌柔順的浮塵,掃過一側平直結實的肩膀。
一聲巨響,那壯年男子掀翻了老頭的板車,上頭滿滿當當兩袋子茱萸都倒下來,撒了一地,老頭也跟著跌坐下去,正當周圍人想上來哄搶,一個清脆的帶著江淮口音的女聲斜插進來。
“住手!這是蜀王府腰牌,我看誰敢近前!”說話的人個兒不算高,隻看得見她在人堆裡高舉木牌的手。胳膊舉得高高的,生怕彆人看不見,她從人群裡擠出來,一手舉牌,一手叉腰,“我看誰還當街欺負老人!”
蜀王府的令牌比什麼都管用,亮出來就沒人再上前了。
這位勇敢的正義之士正是蓮衣,她剛從青瓷坊出來,穿過市場往王府走,看到這裡亂糟糟的。
蓮衣不敢放下裝茶具的木匣,隻得用下巴夾著腰牌,騰出手去扶那老者,然後蹲在地上歸攏撒出去的茱萸,灌回麻布袋裡,“老伯,沒事了,你這就走吧。”
她趕時間要離開,被那找茬的男人攔住,“你說你是蜀王府的,那好,你既然來了,就得評評理,這死老頭騙了我的錢,還在這兒賣假貨騙人,你們蜀王府不管,還拉偏架!”
蓮衣也不怯,脖子梗得直直的,“要公道你報官去,我就見不得你欺負人。”
男人不敢和蜀王府的人拉扯,朝那老頭啐了一口,轉身離開。那老頭也不多言,佝僂著脊背謝過蓮衣,拉上板車就走了。
平安看完直笑,“世子爺您瞧她,拿咱們蜀王府的腰牌逞威風。嘶,她有些眼熟啊,不會是王妃宮裡的吧?”
“就是母妃宮裡的。”慕容澄有些印象,不過不記得她叫什麼,“還看?再不走來不及了。”
平安也反應過來,“對對對,世子爺,咱們得趕在她回去之前先到,要是她也走膳房角門,撞上就麻煩了。”
二人預備走膳房附近的角門的回府,世子所的仆役會出來接應,於是先那婢女一步趕過去。隻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遲遲不見人來。
平安難免焦急,偷摸覷一眼慕容澄,他果真不耐,“是誰來接應?”
“回世子爺的話,是吉祥。”
“這麼重要的事都能不守時,扣他月錢。”
“是…”
慕容澄“體察民情”卻偷著出府,可見他也清楚自己身份貴重,在街上亂晃是在胡鬨,不能被蜀王妃知曉。
“壞菜!”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平安急得跺腳,“那個婢女也回來了,世子爺,您快躲到我身後!”
平安雖然也是個七尺男兒,身長卻矮了慕容澄大半個腦袋,肩膀也窄他許多,相較之下像隻小山雞,如何藏得住身後氣宇軒昂的大孔雀。
可是這巷子儘頭除了一扇黑油門,就隻有一架堆著雜物的推車,根本無處藏身。
好在蓮衣回府不走膳房角門,她急著回蜀王妃的康平宮複命,略過了這條小巷,沿著宮牆一路往康平宮走。
沒辦法了。慕容澄乜目朝平安抬下巴,“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