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有所不知,這天寒地凍的,鎮上的幾個客棧早已關門閉客,我等也是見客棧關門才不得不另尋地方休憩。”黑衣男子依舊彬彬有禮,可一隻腳卻抵住了門。
蘇嬤嬤用力闔了一下,卻如何也闔不上,她蒼老的雙眼顫了顫,卻是什麼也說不出。
“嘖,你嚇著老人家了。”從黑衣男子身後走出一個披著鴉青色鶴氅的男子,手上提著沉甸甸的一個布囊,聲音清朗和煦:
“老人家,我等隻想在此處借住一些時日,待雪停了即可離去。”他拋了拋手中那個布囊,打開遞到蘇嬤嬤麵前,裡麵是白花花的銀子:“這些全作我們這幾日叨擾的房費可好。”
蘇嬤嬤仔細瞧了瞧袋子裡的銀子,俱是十錠的整銀,再細細地看了眼那披著鴉青色鶴氅的男子,老眼中泛著的驚疑稍稍褪了下去。
“老婆子我隻是這府中的奴仆,做不得這個主,不知諸位可否稍等片刻,我需得叫人去請示一下主家。”
見眼前兩人應下,蘇嬤嬤稍稍心安,立即派了個守門小廝去請示夫人。
鴉青色鶴氅男子退回黑衣男子身後,頗為得意小聲道:“還是白花花的銀子好使啊。”
黑衣男子不置可否,隻是眼神微妙地瞅了眼自家花孔雀般的胞弟身上鶴氅,這是下麵的人上供給主子的,主子不喜花俏奢華,便被他拿了去。
他們在風雪中奔走了許久,鶴氅上沾了不少風雪,可上麵精致的織繡和那上好的毛邊,卻不是風雪可以埋沒的。
那名老人家擺明是個有見識的,瞧出了這氅衣的不凡。
他鬆了腳,朝著屋裡頭發斑白的老人家略歉意一笑,轉身回頭往後走。
蘇嬤嬤有些疑惑,稍稍將門打開,便看到距離門不遠處還筆直地站著幾人,大雪飄飄揚揚,看不清表情。
很快,去請示的小廝便回來了。
得了首肯,蘇嬤嬤示意小廝將朱紅大門兩側全打開。
黑衣男子見朱門大開,轉身對著為首的玄衣男子道:“主子,門開了。”
男人頷首,率先起步,進了門。
蘇嬤嬤依舊撐著油紙傘,她略警惕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後生,身量看著極高,高大魁梧,披著玄色的鶴氅,墨發被玉冠束起,長得倒是極好,黑瞳濃眉的,也看不出年紀,就是…眼神頗冷了些。
男子氣宇不凡,即使被打量也泰然自若,還頗有禮地道了一句:“老人家,叨擾了。”
蘇嬤嬤收起了打量,微微頷首,打算將一行人領去正堂,還叫了幾個小廝煮了幾壺茶水送到正堂。
一行人跟個在蘇嬤嬤後麵緩緩地走著,玄衣男子眸色始終淡淡,眉間,發上,肩上皆是落雪。
終於進了長廊,風雪被屋簷擋住了。
玄衣男子靜靜地走著,隻是在長廊轉角時,才若有所感般微微抬了抬眼。
正堂一向是用來待客的地兒,牆角處更是燒了好幾盆上好的碳火,挨著風雪疾馳了許久的一行人進了這燒著碳火的屋子,泛著冷意的身子瞬間回暖。
“案上有新備下的茶水,諸位可以飲下暖暖身子。”蘇嬤嬤想了想:“不知諸位可用了晚食,可需要老婆子我讓火房開灶?”
“不滿老人家,我們幾人今日可以說是粒米未進,不知府上可還有吃食,能果腹就行。”黑衣男子坦言道。
“那你們且稍等片刻,老婆子這便叫小廝送幾碟點心過來,再叫夥房起灶。”
“多謝老人家了。”
“不必謝我,謝我主家便可。”蘇嬤嬤再次撐起傘,轉身正想離去,卻被身後低沉的男聲叫住了。
“老人家,不知這府上的主人在何處,在下可方便前去拜訪。”
蘇嬤嬤聞言轉過身,想到霜居在家的夫人,略警惕地看了一眼說話的男子,正是為首的那位玄衣男子。
“客人上門,按理說主家理應出來迎客。”蘇嬤嬤緩緩出聲:“隻是近來天冷,我主家身子虛弱,不便見客。”
“諸位安心住下便可,無需這般客氣,若有需要,儘可吩咐奴仆去做,待雪停了便離開即可。”
“既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擾了,還望老人家替我等傳達一番謝意。”玄衣男子沉聲笑道。
待人離去,堂上本來鬨哄哄的十幾個男人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一臉肅穆地看著上首大馬金刀坐著的玄衣男人。
想到自己主子剛剛那番奇怪的舉動,黑衣男子臉色微變,低聲詢問道:“主子,可是這宅子有何不妥?”
玄衣男子垂眸,臉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下來,隻淡淡地道了句無事。
他將視線放在一側的茶盞上,粗糙的大手緊握茶盞,熱意從杯盞上傳過來,拇指摩擦著青瓷細膩的盞壁。
端起了杯盞,撇了撇浮沫,剛備下的茶水還氤氳著熱氣,他看著這緩緩飄散的熱氣,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方才在轉角處瞥見那張夭桃穠李般的玉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