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二年,十月初三,安南縣衙後宅。
昨晚突下暴雨,原先還炎熱的天一夜之間也跟著轉涼。柳氏今日一早食用完朝食,便趕緊帶著兩個女兒,三娘四娘一起縫製新被褥。
仆人韓老三也一早被柳氏派出門,她昨日從衙役口中打探到一鄉下有巫醫,懂不少奇異偏方。
他們這一家都是新上任縣令的家眷。隻是跟尋常任職所不同的是,這位縣令韓二郎韓徹,乃是被流放到安南來的。
說起來,前年殿試欽點狀元的韓徹,按照製度授封了京城官階。韓徹的初始官階雖不高,但不出意外,熬出些許資曆再經過差遣外任,有極大可能遷轉為高官。
奈何年初,永安帝病危,太子監國。
以太子為首的一乾重臣紛紛出力,更有一親信者替太子謀劃,還言某某某,亦或某某官員頗有才華,太子繼位後可重用。
其中某某裡麵,就有才考上狀元被授京階,又與這位親信交好的韓徹。
結果兩個月後,一好轉過來的永安帝便以“蠱惑太子,動搖國本”為由,痛斥這一乾人等,還將其流放至偏遠艱苦之地。
不過流放也有等級,刺配流徙多為罪大惡極者,在二者之上還有安置,編管,謫宦。
如韓徹這般得“太子繼位後可堪重用”者被流放,便多歸屬為最後兩類,編管或謫宦。
永安帝還不解氣,便言道韓徹等幾人,縱縫恩赦,亦不在量移之限。
也就是說,你們這幾個人,將來不管碰到什麼朝廷恩赦,都彆想獲得赦免。
從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狀元郎,再到被流放毒瘴之地安南,對韓徹的打擊不可謂不大。而永不可獲恩赦,更等於宣告了韓徹的政治之路,幾乎到此為止!
舉家被迫被流放到安南後,韓徹所遭遇到的生活境遇也是十分困苦的。他當然不甘心一輩子留在這麼個地方,於是韓徹提筆寫信給了京中未來老丈人。
若非去年夏天恰逢對方守孝,兩家這婚事去歲冬日便辦了。
可讓韓徹沒想到,未來老丈人是有了回應,還千裡迢迢派遣了人過來。但卻並非如韓徹所設想的幫助,對方而是先言詞懇切的表示,如今永安帝震怒,朝中政敵又緊盯,求赦免一事不可操之過急。
接著,對方又以兩地相隔甚遠,不好耽誤韓家傳宗接代大事,取回了婚書,再留下一筆銀錢,讓韓徹在安南另娶他人。
在對方離去後,韓徹便一病不起。請了縣裡的大夫來看診,更言其乃瘴瘧加心症,恐性命難保。
如今這安南縣不少人也都知曉,新上任的韓縣令怕是不成的事。衙門一些官吏在最初還過來表示探望後,現在也隻旁觀等待了。
然韓家其他人卻一直當韓徹為全家指望,哪能接受得了這個。
再者,他們作為親眷家屬隨韓徹一道被流放到安南,便也一樣無法輕易離開此地。若韓徹沒了,他們連這縣衙也住不得,還不知該被安置到安南鄉下的哪個疙瘩去。
*
待到第一床被褥趕製好,柳氏站起身來。
“四娘,你趕緊將這被褥拿去給二郎替換。”
“嗯。”
“三娘,你繼續縫製其它的被褥,我得去給二郎煎藥了。”
“……”
韓徹剛恢複意識時,迷迷糊糊見著一個七八歲,穿著古裝的小姑娘,剛拿著一床灰色的厚實被褥替換掉他身上略薄些的。
緊接著,一連串記憶突然湧進了他的腦海中。
他穿越了。
他在剛參加完農業技師的報考後,不知為何突然穿越到了這裡,還穿進了一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人的身體中。
原身出自沒落士族,幼年時,韓父又去世,振興韓家往日榮耀的重擔便都落在了原身肩膀上。
原身一路勤學苦讀,倒也爭氣高中狀元。怎奈背負重任的原身過於急切,最終惹怒永安帝,被謫宦至安南。
韓徹雖不懂做官,但學過曆史,小說電視劇也沒少看。
在韓徹看來,永安帝病重,雖讓太子監國,可太子終究還隻是太子。所以太子與其一味的在政事上表現能力,也該對病重的永安帝多儘孝心。
而不是在永安帝病重時,隻關心朝政,還接納親信對一乾官員的任用提議。
要知道這一係列的行為落在本就病重的永安帝眼中,自然也就成了太子已經在巴望著他死後好登基了。
若永安帝徹底病故也就罷了,偏永安帝還又好轉了。
好轉起來的永安帝,作為萬人之上的君主震怒,他一時半會或許不會去動太子,但絕對不會放過在他病重時,給太子出謀劃策的一乾人等。
……
將腦海中記憶全都梳理完一遍後,韓徹忍不住歎了口氣。原主這一被流放,全家都跟著受到了牽連。
需知曉,古代的刑罰好多都有連坐家屬。
原主被流放到安南,家中除了出嫁早些的大娘,寡母柳氏還有尚未成婚的兩個妹妹便都得跟著他一起來到安南安置。
這些時日,原主一病不起,家人也跟著備受煎熬。
“二兄!”四娘換完被褥準備離去,就見著昏迷兩日的韓徹醒來了。
“嗯……”韓徹想起身,卻隻覺全身虛弱無力。原主畢竟得的是瘴瘧,發病急驟,病勢凶險,且又昏迷數日,全靠藥物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