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靜靜聽完,點點頭,淡淡的道:“那就祝您一直身體健康,用不上這些藥吧。”
患者以為自己說的全對,已經讓對方啞口無言,遂露出大獲全勝的笑容,揚長而去。
醫生看著她離開診室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怎麼說呢,真的祝她幸運吧,高血糖得不到控製,終有一天會摧毀她身體的其他器官,並發症出現的時候,她也許會懷著後悔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這樣的病人,他見過不少。
診室裡安靜了下來,他抬手摘掉口罩,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孔,有些疲憊的起身,沉默的洗好手,然後關上診室門離開。
門診護士見到他,笑著問了句:“梁醫生門診終於看完啦?”
他笑笑,溫和的應了聲是,然後大步走向樓梯。
看他走遠,門診護士便去更衣室,取了一塊新的牌子,將三號診室門口那塊寫著“梁槐景主治醫師”的牌子換下來。
梁槐景從門診走樓梯下來,穿過一道小門,從住院部一樓出去,要到前麵的外賣櫃去拿自己的午飯。
出門的時候守著住院部大門的保安笑著跟他打招呼:“梁醫生吃午飯了麼?”
“還沒有,現在去拿。”梁槐景笑著應了句,一步就跨到了階梯上。
從麵包店到一附院,開車的路程大概隻有十分鐘不到,蔣思淮順路去送客戶預定的生日蛋糕,客戶還被事情耽擱了好一會兒才下來拿,她趕到醫院也才十二點四十分上下。
除了師姐點的麵包,和幫袁景送的外賣,她還在門口打包了一份肉滑湯,兩邊手都被占滿了。
肉滑湯是給在內分泌科住院的姑婆帶的,她年紀大了,前年確診了糖尿病,一直吃口服藥,但是血糖始終控製得不是很好,今年尤其差,原因是她太愛偷偷吃東西了。
糖尿病患者的飲食控製很嚴格,多吃一口飯都不行,更彆提她以前喜歡的小蛋糕。
遂天天嚷嚷:“讓我死了算了,這不能吃那不能吃,我這輩子活著有什麼意思,我那麼些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現在連花都不知道怎麼花出去了!”
家裡為了監管她的飲食,叫蔣思淮幫忙請了住家阿姨,結果她硬是在阿姨的眼皮底下,偷偷在房間裡藏了一堆小零食,晚上阿姨睡覺了,她就偷偷起來吃,包裝袋攢到一起,等哪天阿姨出去買菜了,她就積極下樓丟垃圾。
她一直保密得很好,但是,每天的血糖監測都穩步上升,問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
社區醫院的醫生給她調藥都調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加得多,每次藥量增加她的血糖就平穩兩三個月,然後繼續波動上漲。
上周去社區醫院,醫生一測她的血糖,21mmol/L了,這下終於沒辦法:“阿婆吃藥估計控製不住了,建議你們用胰島素,胰島素的劑量比較麻煩,阿婆年紀也大了,聯係你們去住院調。”
蔣思淮嚇壞了,連忙聯係大學實習時認識的內分泌科的師姐,問對方有沒有床,她姑婆要住院,血糖很高。
住院後老人家老實了三天,昨天就忍不住偷偷點外賣,避開護工和護士去樓下拿外賣,吃完回去就被發現了,師姐教育她,她還說:“我不是打胰島素了嗎?不會有事的啦,要是死了就拉倒。”
師姐覺得拿她沒辦法,隻好給蔣思淮打電話,請她今天到醫院來,要跟她商量一下姑婆的治療方案。
蔣思淮到了醫院門口,想著一會兒可能要跟姑婆吵起來,為了能安撫她,便買了份她喜歡的肉滑湯。
她提著東西悶頭直走,得把炸雞的外賣先放進快遞櫃。
太陽太曬了,她提著的東西又有點多,拿傘就不太方便,於是越走越快。
快遞櫃在走廊下,原先是沒有的,但蔣思淮他們實習快要結束的時候,出了一起小偷冒充外賣員上樓,偷走醫護人員的工衣,然後幾個科室同時發生了財務失竊的事,於是院辦就下令禁止外賣再送上樓。
黃色的快遞櫃近在眼前,蔣思淮立刻一下蹦進走廊,剛準備鬆口氣,視線裡忽然出現一個急匆匆的白色身影。
她一下沒刹住車,和對方嘭的撞到了一起。
“對不住對不住,不好意思……”她連忙道歉。
“抱歉,你沒事吧?”一道有些沙啞的男中音傳進耳膜,蔣思淮耳尖一動。
她下意識抬頭去看對方。
麵前穿著白大褂的青年有一雙精致的眼眸,眼尾略彎微翹的細長眼型,睫毛纖長濃密。
頭發是純粹的黑,於是襯得眸色反而有些偏淺,正午時分燦爛的陽光越過屋簷落進走廊,給他染上了一層柔和溫潤的色澤。
他的膚色白皙,儘管穿著白大褂,依舊是讓很多女孩子都嫉妒的那種冷白,鼻梁高挺,下頜線條優美,輪廓深刻清雋。
這樣一個美男子,卻讓蔣思淮瞬間回憶起不太好的記憶,臉色一變,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低下頭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趕緊把外賣塞進櫃子裡,記錄下櫃子編號,看都不敢多看梁槐景一眼,低著頭迅速走開。
這樣明顯認識他又躲避他的姿態,讓梁槐景不由得心頭一愣。
他是不是剛才走太快,把人撞壞了,但是人家不好意思問他要賠償,所以才躲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