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怎麼操心合同的事情,看過合同條款,灑脫簽下自己名字。
——作為一個十八線不知名藝人,鐘意正式出道了。
進公司Jeff先安排她做新人培訓。
最洗腦的一套,要聽話,說什麼聽什麼,當個無腦花瓶就行了。
公司簽她也主要也是這原因——臉夠好看,鐘意不笑時明淨,笑的時候又清甜,不是美得泯然眾人,能讓人一眼記得住。
酒當然也要會喝,不求酒量深不見底,至少不能一杯就倒壞事。
另外請業內人士來上課,教她怎麼拍照、發微博、營銷自己,和粉絲互動。
有了公司,鐘意的工作逐漸多了起來。
她對角色不挑,片酬也不太care,基本屬於有錢就行。
Jeff讓她磨煉演技,哪裡有活把她扔哪裡。
進的第一個組是部網絡電影,15句台詞,工期20天,雖然劇本爛得匪夷所思,但是她迄今為止台詞最多的一個角色。
後來進的都是窮酸小劇組,所有人都住快捷酒店,全組共用一個化妝師,糊咖主角眼睛長在腦袋頂,每天起早貪黑拍戲,台詞還尬得人眼冒金星。
沒事的時候,Jeff也領著她和同公司藝人去麵試,帶去各種局露麵,多認識些人。
Jeff真的還算照顧,酒幫著擋,話幫著說,遇見想揩油的插科打諢也就過去了,運氣好也能拿到產品或媒體資源。
某品牌的活動晚宴,Jeff想辦法搞了兩張邀請函。
給了鐘意和公司另一個女藝人唐檸,讓她倆進去,爭取蹭點新資源。
但鐘意沒想到在晚宴上遇見了楊韻詩。
標準的名媛範,笑容甜美,姿勢端莊,舉止優雅。
更貴了!!
楊韻詩顯然也看見了鐘意,目光一愣,很快回神:“鐘意?你怎麼來了?”
“我受邀參加活動。”鐘意露出微笑八顆牙,“好久不見。”
“那還挺巧的。”
還是有區彆。
不過楊韻詩的位子在vic桌,而鐘意坐在某個不見人的角落。
楊韻詩難得跟她聊兩句:“好像最近也沒看見過你,還在拍戲啊?”
鐘意笑道:“嗯。”
“今天晚宴喬伊也在,我跟她很熟,你倆認識嗎?”
喬伊——最近一部甜寵劇剛爆出來的流量小花,口碑好,形象佳,本年度天降紫微星。
“我看過她的劇。”
鐘意覺得再沒什麼好聊的,下意識捏了捏手中的包。
“包包不錯。”楊韻詩眼神掃過,抬抬下巴,“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這些。”
兩人的包是同品牌,鐘意那隻是入門款,楊韻詩那隻是限量版。
鐘意把包擱在身前,笑道:“哦,這是跟朋友借的。”
這包是Jeff給的,千叮嚀萬囑咐不容半點磕碰,裙子是溫莎莎那兒品牌送的,妝發是化妝師弄的,隻有假睫毛和高跟鞋是她自己的所有物。
最近很流行“拚夕夕名媛”。
楊韻詩了然點點頭。
沒等再開口,楊韻詩目光落在彆處,神色瞬間喜悅,施施然走開。
鐘意聽見她甜甜喊了聲“乾媽”。
那位夫人雍容華貴,保養得很年輕,看起來不及四旬,風韻猶存。
楊韻詩親昵挽著她的手,替她照看上下。
母女兩人踏入了交際圈,談笑風生,遊刃有餘。
談笑之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有時尚圈的女魔頭,衣著考究的商業人士,連場上最大腕的明星都過來打了個招呼。
看起來——這位夫人帶動了半個晚宴的風水。
鐘意站在角落一扇垂花銀箔絲屏前,默默地看了會。
唐檸湊過來:“鐘意,你跟剛才那位小姐認識?”
“我大學同學。”
唐檸興致猛漲,眼睛一亮:“真的?”
“這不是正好!我轉了圈,都是熱臉貼上冷屁股,連個願意搭話的人都沒找到,正發愁呢。你同學看起來……挺有身份的,是不是可以多聊聊。”
鐘意想了想:“不太好。”
“怎麼呢?Jeff哥都說了咱們不要空手回去啊。”
來之前,Jeff叮囑她們,把臉皮和尊嚴踩在腳底下,能抓一個是一個,多拿一張名片也是好的,實在不行在大明星身邊來個假摔,起碼也有個鏡頭出鏡。
“她……以前搶過我男朋友。”
鐘意把腦海裡前男友忘得稀碎的麵容挖出來,慢吞吞道:“我大學談了個男朋友,還是我的初戀,那個男生很優秀,也很帥氣,可是沒過兩個月,我男朋友就被她迷倒,他居然……愛上了她。”
“我男朋友當著她的麵跟我提分手,解釋說對我隻是喜歡,並不是愛,我們分手之後,他倆成雙入對秀恩愛,我傷心欲絕……幾個月之後,他們鬨矛盾分手,我前男友還找我幫忙送花,求我當月老勸和。”
唐檸張了張口,最後沉重地拍拍她的肩膀:“我理解。”
“女人絕對不能在愛情中下跪,這是我們最後的尊嚴。”
*
垂花銀箔絲屏的另一端,周聿白隻是捏著酒杯略站了會。
他和品牌的亞太總裁Neveux先生淺聊了幾句。
母親梁鳳鳴作為中華區的代理商在國內深耕數十年,新的市場戰略母親有意交到他手裡。
如果不是屏風另一側的“愛情尊嚴”,這場談話也許能持續久一點。
最後。
唐檸和鐘意在晚宴上拍了無數張美照,吃了飽飽一頓給Jeff交差。
來的時候是公司的保姆車送來的。
走的時候要自己打車回去。
天寒地凍的冬季,北城的風像刀子一樣刮人。
風裡還夾著雪粒子。
唐檸男朋友過來接她,想捎帶鐘意一程,隻是一南一北兩個方向,實在不順路。
鐘意婉謝了唐檸的心意,喊了個網約車。
隻是晚宴設在一幢公館內,治安頗嚴,網約車還進不來。
鐘意隻能步行走到門口。
還有她有先見之明,出門前拎了個皮草,不然就身上這層薄薄的綢裙,大概能把骨頭凍酥。
沒忘記把名牌包抱在懷裡——不然被雪浸了皮子,那就完蛋了。
賓利車停在旁側。
周聿白極具紳士風度地下車,拉開了車門。
楊韻詩挽著梁鳳鳴,站在屋簷下等他。
他邁開長腿,順手撐開了黑沉沉的傘,綢亮的傘麵一傾,已然擋去所有寒風霜雪。
臂彎的羊毛披肩還帶著餘溫,披在梁鳳鳴的肩上。
她這才露出真正的舒展笑容,眼角乍現深紋,慈愛拍了拍兒子挺拔的後背:“你跟我一道回家去。”
“我今兒就是專程回來看您,跑不了。”
嗓音清潤,被風雪侵染的深邃眉眼多了幾分暖意。
周聿白長臂一展,把母親和楊韻詩都護上車。
似乎是注意到這邊的光景,眾人餘光掃了掃鐘意。
周聿白彎腰——
突然頓住,淺淺抬眼。
寒風凜冽。
鐘意一頭長發像海草一樣飄在肩頭,淩亂發絲吹拂麵容,隻留一雙朦朧清涼的眼。
整個人像飄飄欲仙去的水仙花。
她似乎衝他笑了笑。
身後燈火煌煌,眼前雪粒迷亂。
不知是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