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秦,苛政,虎/狼之君,這些原本充斥在田邊村頭的詞彙逐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上林苑的糧食漲勢如何,這些畝產千斤的糧食種子什麼時候能夠分發到他們手裡?什麼時候他們能夠種出這樣的糧食?什麼時候哪怕家裡的男人們全去服徭役,他們也不用再餓肚子?
而秦人似乎知道他們在擔憂什麼似的,每隔月餘時間,從鹹陽出發的斥衛便能陸續抵達九州各地,將上林苑種子的漲勢告知各地的官吏與黔首。
甚至怕他們不相信,秦人還在紙上畫下仙種,且紙麵被秦人做了處理,不懼雨水也不怕日曬,貼在村頭的告示欄上,略走兩步就能看到上林苑種子的漲勢與普通種子的對比,粗壯與纖細,有蟲害與沒有蟲害,最直觀的對比讓黔首們對種子的懷疑逐漸降到最低。
而秦人手裡似乎也真的有這種糧食,在宣告仙種兩月後,秦人竟要從郡縣裡選出精於種地的黔首去上林苑學習新種子的種植之術,避免等種子發下來之後他們因為不懂種植而白白消耗良種。
黔首們爭先恐後報名。
無數黔首踏上去往上林苑的路程。
一批又一批的黔首抵達上林苑,在秦人官吏手把手的指導下學習新的種植術。
水稻開始抽穗,單是看穗子,便知道產量遠超本地水稻。
玉米結出小小的棒子,假以時日,它的產量絕不會比水稻低。
而土豆與紅薯也長出大片枝葉,不止果實能吃,紅薯的葉子也可以當菜吃。
沒有什麼比親眼所見來得更震撼。
那個遙不可及的夢竟然是真的,秦人沒有騙他們,秦人手裡真的有畝產千斤的糧食種子,否則不會招募黔首去上林苑學習種植術。
——隻要他們安安分分做秦人,他們就有可能拿到這樣的種子。
原來叛亂不斷地地方重歸平靜。
原本提起秦人便罵不絕口的詞彙變成了其實秦人也不差,他們願意把這樣的種子分給他們,願意無私教他們如何種植,有這樣的秦人當同胞,他們還懷念以前隻知道讓他們交賦稅讓他們打仗送死的王什麼?
當秦人,還是當王的奴隸,無數黔首已做出選擇。
往來上林苑學習種植術的黔首絡繹不絕,把治粟內史粟穀以及其麾下郎官們累得夠嗆,他們雖然累,可心裡卻開心得很,尤其是治粟內史粟穀,一改往日的老態龍鐘,雖白發蒼蒼,卻頗有精神,活像年輕了十幾歲。
粟穀一邊指點心腹郎官們修剪紅薯葉子,一邊感慨著向鶴華道,“公主,您知道您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嗎?少說也有幾十萬人!”
“等這些種子推廣開來,您必會被世人立廟供奉,而老臣也有幸沾著公主的光,跟著公主一同被供奉。”
“不必等種子推廣開來,現在便有人把公主供在家裡了。”
章邯道,“我前幾日回家,便見從上林苑回去的那戶人家給公主塑了像,雖是泥塑的,算不得精美,但每日也拿了東西供奉著,比供奉其他神祇虔誠多了。”
鶴華噗嗤一笑,“給我塑像供奉做什麼?我還沒死呢。”
“他們這是敬重您。”
章邯莞爾。
蒙毅抓了片紅薯葉子塞到嘴裡,味道有點怪,但也能吃,比災旱年間吃野草樹皮觀音土強得多,於是他又拿了片葉子,在水裡洗乾淨,遞給寒酥,示意鶴華也嘗嘗。
“唔,不太好吃。”
鶴華嘗了一口,有些嫌棄。
章邯笑了一下,“這樣吃自然是不好吃的。”
“它的口感比尋常野菜好,若是曬乾了與湯一起煮著喝,味道應該不差。”
九州天下,欣欣向榮。
鶴華再次感受到這種改變。
上林苑有山有水有宮殿,她平日裡便喜歡去上林苑玩,而今治粟內史又在上林苑種著糧食,她往來上林苑越發頻繁。
作為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她的出行自然是旌旗蔽日頗為隆重,黔首們怕冒犯貴人,鮮少駐足觀看,可不知從哪日起,圍觀她出行的黔首越來越多,他們遠遠站著,眼睛卻看著她的車架,時不時與周圍人交頭接耳熱烈議論著。
——他們似乎很喜歡她。
鶴華雙手捧著臉,心裡有些異樣。
——她喜歡他們的這種喜歡。
更喜歡阿父不再眉頭緊鎖,喜歡阿父看著各地送上來的奏折時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喜歡在維生素鈣片和牛奶的滋養下,阿父眉宇間少了幾分疲態,小腿不會在夜裡突然抽疼,讓滿殿的太醫們圍著著急上火卻束手無策。
真好。
一切真的好起來了。
鶴華開心極了。
沒有什麼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
一個空前強盛的王朝鼎立在九州之上。
執政者決策英明且身體康健,為臣者忠君愛國,為民者安居樂業,這是怎樣難得的盛世光景?
鶴華每晚睡覺嘴角都帶著笑。
直到這天晚上老師如約而至,手裡拿了一個藍色的圓球似的東西——
“今天咱們上自然科學課,老師帶小朋友們來了解一下我們生活的地球好不好呀!”
“這是地球,這是五大洲四大洋。”
鶴華瞳孔地震。
——她秦呢?她那麼大的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