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吹來涼風,雲映將外衫裹緊了些。
等她走出一段距離再回頭看時,赫崢果真已經不在那了。
雲映默默回過頭來,然後緩緩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眼睛。赫崢手掌帶來的觸感仿佛還遺留在上麵,她記得他的手,手指很長,跟她一樣指腹帶著薄繭。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人雖然冷冰冰的,掌心卻是熱的。
不像寧遇,他的手總是很涼。
記憶又不合時宜的湧現。
她記得有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才入冬時天上就飄起了雪花,薄薄的覆蓋在山巒上。
那時她家種的柿子樹熟了第一批柿子,她摘了一小籃長的最好看的,敲響了寧遇家的門。
她對他撒了謊,她說這是娘親讓她送過來的,因為寧叔叔喜歡吃。
那時因為她經常來送東西,又因為他們兩家離得還算近,所以雲映十分順利的在寧遇麵前混了個臉熟。
按以前的經驗,寧遇會笑著跟她說謝謝你。
雲映也會在這時候說:“沒關係。”
今天也不例外。
寧遇伸手接過竹籃,他的手修長如玉,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雲映的手指則紅腫不堪,滿是凍瘡。
他接過時輕輕蹙了下眉,很微小的動作。
但就算如此,雲映原本在門口堆積的勇氣還是在那一刻傾數瓦解。她知道自己的手太醜了,自卑與慌亂讓她一下就蜷住了手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低著頭匆忙開口:“那……那我先走了。”
寧遇卻叫住她,詢問道:“可以等一下嗎?”
她答應了。
寧遇錯開身子,對她道:“外麵冷,先進來吧。”
她再次走進了寧遇的家,寧遇轉身回去拿東西,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一枚精致的白瓷瓶。
他遞給雲映:“這個給你,是治你手上的凍瘡的,很管用。”
雲映受寵若驚,一時沒有動作。
寧遇又補充道:“這個是新的,我沒有用過的。”
雲映很想客氣一下,可是那是寧遇第一次送她東西。她害怕自己一客氣,寧遇就不送她了。
於是她慢吞吞的伸手接過,少年的手指不小心掃過她的掌心,和這瓷瓶一樣冰。
寧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剛剛碰了雪。”
雲映這才瞧見,在他書桌前的窗台上,有一隻小小的雪人。
清透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小雪人仰著腦袋,憨態可掬的立在那裡,在那一片枯燥又泛黃的書籍之上,生動無比。
寧遇回頭看了看小雪人,唇角帶著乾淨的笑意,他道:“方才有點無聊,隨手弄的,不好看。”
雲映接過瓷瓶,她看向寧遇,想跟他說,不,很好看。
*
轉過彎,雲映重新回到偏房門口。
方才離開的那個小宮女已經回來,但雲漪霜已經不在那了。
小宮女道:“奴婢方才有些事離開了一下,回來時雲二小姐正好出來。”
“她好像有些著急,沒回奴婢的話,直接就走了。”
雲漪霜從剛才起就神神秘秘的,雲映懶得管她。
等到雲映從內宮出來時,時辰已至正午,泠春還在等著她。
“姑娘,你怎麼換衣服了?”
她看向雲映的衣袖,蹙眉道:“這衣服怎麼還是個壞的。”
泠春第一反應是雲漪霜又欺負她家姑娘了,她怒道:“是不是二小姐弄的?奴婢回去就去跟國公爺稟報,兩次三番如此,她也太過分了!”
雲映沒多做解釋,她道:“罷了,走吧。”
泠春還是氣不過,她沒忍住嘀咕了一道:“姑娘,明明您才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她憑什麼……”
憑什麼,當然是憑她的父母。
雲安瀾寵雲映眾所周知,隻要雲安瀾還在一天,雲映就永遠在這府裡有話語權。
可雲安瀾年紀已經大了,他不能永遠做雲映的靠山,總有一天他會離開,到時候雲映無父無母,還不是任人宰割。
而雲漪霜不一樣,她父母尚在,甚至還有一個哥哥,現在他們才是真正掌權的那一房,雲映這唯一嫡係血脈,其實也不過占個名頭好聽罷了。
但她什麼都沒有解釋。
因為總覺得身上好像還殘留那不知是什麼湯的味道,所以她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叫水沐浴。
泠春則在整理她的衣裳,一邊整理一邊念叨:“這是什麼破衣裳,袖子缺一截,腰還斷線了。”
“姑娘,奴婢把這件衣裳扔了吧。”
雲映渾身赤.裸的坐在水汽氤氳的木桶中,烏黑的長發被浸濕,胸前的柔軟有一半隱在水裡,若隱若現。
泠春在拿衣服時不小心往這看了一眼,頓時腦袋一懵紅了臉。
她捏緊衣服,匆忙移開目光
水汽蒸的少女皮膚泛著粉,水珠掛在肩頸處,往下蔓延,起伏跌宕。
泠春想不到,她家小姐看著瘦,脫了衣裳居然這麼……
雲映淡淡的掃了眼衣服,輕聲道:“留著吧。”
泠春磕磕巴巴的應了一聲,因為滿腦子不可說的廢料也沒顧得去思考,為什麼她家小姐要留這麼一件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