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孫夫子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長長歎了口氣,十分感慨,“這大概就是人各有命,你啊,天生命好。”
蕭子敬和齊氏都是寵孩子的,蕭元青一路開開心心地長大,成親生子。哪怕把家業敗光了,蕭子敬都沒下死手收拾他。這樣一個紈絝,家業已經敗落,顯然後半輩子要吃儘苦頭,結果時來運轉,老天爺又給了他一個天才兒子。
目前來看,這兒子還十分孝順,絲毫不嫌棄他的不著調,還想儘辦法護著他。
上半輩子躺在祖宗攢下來的家業上吃喝玩樂,下半輩子靠兒子照樣能無憂無慮。蕭元青這命,多少人見了要眼紅。
能生出蕭景曜這麼個兒子,實在是老天爺的偏愛。
孫敏行都有些眼紅,走到蕭景曜身前蹲下,摸了摸蕭景曜的頭,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曜兒聰慧,世所難尋。若是日後我的孩子能有曜兒一半聰慧,便是祖宗保佑。”
孫夫子臉上有了喜色,“那讓你娘好好替你相看個好姑娘。”
孫敏行輕咳一聲,含笑點頭。
孫夫子慣常冷厲的麵容柔和下來,對著蕭元青擺擺手,“還站著乾什麼?坐下說話。”
蕭元青苦著臉,“您做的這椅子,也太折騰人了。椅子高,卻不深,隻能把腳擱在踏腳檔上,挺胸拔背而坐。我這麼個憊懶貨,實在受不住,方才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腰酸背痛,您坐著就不嫌累?”
這可是孫夫子最得意的作品!孫敏行一聽蕭元青這話就知道要糟,一個勁兒地向蕭元青使眼色,卻愣是沒能攔住蕭元青這作死的話。
果不其然,孫夫子聞言大怒,“朽木蠢材!一天天隻惦記著享受,椅子不高,怎麼體現人的威嚴氣度?挺胸拔背,體態端莊,方是讀書人應有之儀表!”
蕭元青被噴的狗血淋頭,下意識地回嘴道:“所以我不是讀書人。”
孫夫子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心梗滋味,眼前一陣發黑,恨不得立馬把蕭元青給扔出去。
蕭景曜見勢不對,趕緊指著旁邊一張長案的案腿對蕭元青說:“爹您看這張長案的案腿,像不像馬蹄?”
被氣的胸口劇烈起伏的孫夫子目光突然一定,氣息立馬平穩下來。
蕭元青仔細盯著長案的案腿觀察了一陣,而後認真點頭,“確實有點像,把馬蹄跟給去掉了一半,全向內收著。”
蕭景曜偷偷瞟了一眼孫夫子,見他不複方才那副氣到暈厥的模樣,暗暗鬆了口氣,繼續吹彩虹屁,“這就是這張長案的巧思之處,案腿做勺型馬蹄模樣,遠看挺拔遒勁,近望含蓄無棱。如書法用筆,藏鋒納勢不露痕。”
感謝上輩子某位愛好明式家具的好友,不斷向自己吹明式家具設計之精巧,審美之高雅。孫夫子自己做的這套家具,頗有幾分明式家具之風,蕭景曜張嘴就能誇到點上。
不懂文人含蓄審美的蕭元青隻覺得蕭景曜可太能誇了,一個小小的案腿都能被他誇出花來。摸著良心說,蕭元青真沒看出來這張長案有什麼獨到之美。
那頭孫夫子已經喜笑顏開,大有碰上知音之感,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能領略到其中的奧妙,合該成為我的弟子!”
蕭景曜二話不說,直接端茶拜師,“夫子請用茶。”
孫夫子笑嗬嗬地接過茶,越看蕭景曜越滿意,恨不得立馬寫信向京中好友炫耀,他收了個多麼驚才絕豔的弟子。
想到蕭景曜方才對勺型馬蹄長案的精準評價,孫夫子又樂嗬嗬地問蕭景曜,“你對書法的藏鋒出鋒,也有領悟?”
蕭景曜這回是真的羞澀了,不好意思道:“我還沒學寫字呢。”
孫夫子:“……”
萬萬沒想到,這位天才小弟子,能背四書,記史書,卻還不會寫字!
這事兒聽起來就離譜!
孫夫子臉上的表情實在是一言難儘,轉頭看向蕭元青,正要發作,轉念一想,就蕭元青那筆爛字,他不教蕭景曜寫字才是對的。
這麼想著,孫夫子愣是對著蕭元青擠出了一個猙獰的微笑,“做得好。”
蕭元青:???
蕭景曜扶額,他的學習進度,好像是有哪裡不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