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做事總是十分細致,他知道大量賞賜在路途中不安全,所以挑選了五百兵士護送,就是這一點徇私,他都安排得很好,首先這五百兵士大多是征發兵,大半是長安附近的郡民,等到跟著木蘭從家鄉出來,這些兵士就可以一路歸鄉一路慢慢解散。
畢竟征發兵得了厚賞的情況下,也大多是結伴歸鄉的,木蘭的車隊後麵,還跟著這些兵士要攜帶回鄉的牛羊,大多是牛,還有一些羊,說是準備留著過冬的,到時候一家圍著灶台吃肉,還能縫件羊皮襖子,也是美事。
帶著些大勝過後的餘味,這支隊伍走在路上的精神頭都比行軍時要強得多,木蘭也就前兩天心頭有事沉悶了些,每天躺在金餅上,又是衣錦歸故鄉,就算心頭壓著一塊石頭,也得在石頭底下開朵花。
整支隊伍裡唯一每天都很沉悶的就是蕭載了。
衛青對木蘭總有一種稚嫩少年的觀感,又有舊部的情誼在,怕她不識禮儀在長安得罪人,便暫時派遣蕭載為木蘭掌事,這兩年跟著衛青,蕭載過得其實挺好的,衛青為他在軍中謀了文職,也答應這次返回長安,在長安替他再謀一詹事。
詹事是個什麼官職呢?宮中屬官,有太子時掌太子內務,沒太子時掌皇後內務,沒皇後……啊那就是閒職。
這麼說起來不算清晰,就是那個娶了皇後姐姐衛少兒的陳掌,他就任詹事之職,但是陳掌現在不滿意了,他嫡兄犯事被處死,又被擼掉侯爵了,他於是多方找關係想繼任侯爵,詹事也乾得不好,衛青就想讓蕭載替代陳掌,這是個極好的官位,可要是再早一年給他就好了。
蕭載當初投靠衛青的時候,有個很美麗的未婚妻,他一直想掙出一份體麵來,再風風光光迎娶佳人,可佳人家裡一年前遇到一位長安顯貴,趁著他跟著衛青在外奔波打仗的時候把女兒嫁了,甚至都不是為妻,而是為妾。
蕭載自此蔫兒了,他無法去上告,因為他守孝時,到了嫁齡的佳人為他耽擱了三年,等到守孝完,他又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再娶妻,雖然他拿出許多錢糧奉養嶽父母一家,可佳人漸漸年長,去歲十八了,再有父母之命,和他很久未見,到底還是不願再耽誤美貌青春,嫁了高門為妾。
至於是什麼高門……求衛青都沒有用的高門,平陽公主二嫁之夫,汝陰侯夏侯頗。
大漢公主都是很大方的,丈夫養姬妾,納美人,全都隨意,府門一關隔兩半,你養你的俏佳人,我養我的美郎君。公主麵首對大多人來說不大體麵,但真得寵的麵首,甚至許多小官都會來送禮走門路,館陶公主的麵首董偃甚至可以出入宮禁,和公主一起招待帝王,天子曾戲稱董偃為公主家“主人翁”。
蕭載去年從軍中回到長安,聽聞心愛的女子與人為妾,在大街上哭得像條死狗,到底沒敢去登公主府門。
衛青很同情蕭載,但也告誡他不要去招惹平陽公主,蕭載有那個心沒那個膽,可到底受了很大打擊,再不願意娶妻。
木蘭是認識蕭載的,對蕭載的態度很尊重,蕭載像個鹹魚一樣躺在板車上,她還給蕭載蓋了一塊綢布防曬。
臨到武安縣的時候,蕭載終於回了一口氣,他對木蘭說道:“君侯如今返回故裡,當使縣內屬官來拜,再接見鄉老,昭告地方,使得眾人知曉君侯的功績。”
君侯是對貴人的敬稱,木蘭總是不習慣被這麼叫。
他正說著,就見木蘭擺擺手,說道:“不用那麼麻煩,走了那麼久的路,都快到我們村了,大家歇歇,待兩天我們就啟程。”
蕭載歎了一口氣,隨意拱拱手,就算同意了。
征發入伍,走多久都不稀奇,有時候打個三五月就回來了,有時候兩三年都不定能回來,這次木蘭歸鄉,還帶上了四十來個武安縣的兵丁,一到地頭上她就把人給散了,大家都是奔波在外一年多的離鄉人,哪個不想家的?就是木蘭她自己,也有些想念弟弟妹妹和裡正老爹了。
除了其他村的兵丁,木蘭這次還把河上村的十來個征發兵也給帶回來了,其中有兩個她的堂兄弟,這一路上都比較沉默。
這麼一大批人進了村,要不是一眼能認出那個領頭的是花家大郎,村裡人都要嚇壞了,木蘭跳下馬,見村裡沒幾個人,大多都是女娃兒,不由問道:“村裡人呢,裡正老爹呢?”
有個年輕些的小媳婦兒怯生生地道:“在河邊呢,兩個村的跑來爭水,裡正帶著村裡的男人都去了。”
爭水!
木蘭雖然不出門,但對鄉裡地頭上的那點事知道得再清楚不過了,嚇了一跳,連忙跑去河邊,其他兵士麵麵相覷,都準備跟著過去為將軍壯聲勢,被蕭載攔下了,他眼前一陣陣黑,氣得直蹦躂,教訓道:“鄉間爭水打死人都不稀奇,你們手持兵器參與其中,是要大逆嗎?”
把這幾百號傻子喝住了,蕭載帶著河上村的兵丁追了上去,因為他跑得太慢,還是一個花姓的年輕人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