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持續了整整兩日。
臥內炭火燒得通紅,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伴隨嗚咽聲傳來,伺候於身側的畫屏緊忙掀開帷幔湊上前,熟練地隔著錦被輕拍宋絮清的後背,安撫著她緊繃的神經。
不多時,臥於榻上的宋絮清悠悠睜開眸,含著水光的澄澈鹿眸在燭火映襯下閃爍著光芒,約莫巴掌大的小臉不知何時染上了緋紅,她微微喘息著,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畫屏端著茶杯小心翼翼地遞至她嘴邊,“姑娘,喝點茶水緩緩神。”
宋絮清不徐不疾地抿了一口,雙眸逐漸清明,若有所思地盯著錦被上的花紋,精致小巧的團雀栩栩如生,宛若上一世死前養在身側的小團雀。
她不出聲,畫屏也安安靜靜地立於一側等她吩咐。
畫屏和采桃二人自幼侍奉於宋絮清身側,對她家姑娘的性子是最為清楚的,可自打姑娘不慎落水醒來後宛如變了個人,眼眸中偶爾還會透露著一股悲涼。
今是宋絮清落水醒來的第六日,她又夢到了上一世,夢到了她出嫁的那日,在夢境的最後,鮮紅色的窗花霎時間變成白色,漫天飛舞的白紙宛若雪花那般。
宋絮清側眸望向幔外,眼睫微顫:“畫屏,雪停了嗎?”
“停了,昨夜便停了。”花屏邊說邊掀開帷幔,“夫人遣人來說,等您醒來後便一同去南澗寺祈福。”
宋絮清頷了頷首,上一世落水醒來後也是同母親祈福去了,她掀開錦被的動作忽而一頓,“你說去哪兒?”
畫屏愣了愣,不解她為何反應如此異常,“南澗寺。”
宋絮清神色中閃過幾分微妙,“為何去南澗寺?”
南澗寺作為皇家寺廟,相較北澈寺而言人煙稀少,眾臣子及其家眷也僅會在陪同皇家出行祭祀祈福之時才會去南澗寺,而上一世她落水醒來後,侯府前去祈福的寺廟就不是南澗寺,而是和南澗寺相反方向的北澈寺。
畫屏搖了搖頭,對此也是疑惑的,“張嬤嬤那日送藥材過來有和奴婢提過一嘴,當時說的是北澈寺,但晨間夫人遣人來說的確確實實是南澗寺。”
宋絮清聞言垂下眼眸,對比著上一世落水醒來後和這一世的區彆,樁樁件件事情的走向都是相同的,唯一出現變故的便是這次祈福之行,時間未變,可不知為何,地點卻發生了變化。
待小廝前來通傳馬車已備好時,宋絮清也已梳洗結束,她眼眸凝著鏡中的人兒,藕粉色的裙身襯得她嬌嫩如春日綻放的山椿,臉龐似乎都被染上了粉嫩的餘暉。
埋頭整理著衣裳的畫屏稍稍抬頭,便墜入一雙含著霧的眼眸,欲語還休的雙眸中閃過些許無措,平增些許楚楚可憐的韻味,惹人心生憐愛。
她心中不禁咂舌,自家小姐尚未及笄便已然動人,及笄後怕是上門的媒人都會踏破侯府的門檻。
暖玉閣內伺候的丫鬟並不少,僅僅是打掃丫鬟便有三人,畫屏隨著宋絮清走出暖閣,看到掃地丫鬟這才想起一件事來,輕聲道:“姑娘— —”
“姑娘!”
聽到熟悉的嗓音畫屏舒了口氣,循聲望向院門口神色匆匆的采桃。
“姑娘,您讓我打聽的我都打聽清楚了。”采桃調整了下呼吸,眼睛掃過院中的丫鬟,壓低嗓音:“奴婢在將軍府閒逛了幾日,和府上的清掃丫鬟閒話,得知謝家小姐尤為刻苦,日日卯時前往學堂讀書,將軍府上請了幾位書生,謝家小姐歸家後便同兄長與書生們談學,直至亥時才梳洗入睡。”
對於采桃打探到的消息,宋絮清上一世便聽人提起過,她之所以會知曉,不過是眾人在感慨謝子衿刻苦之餘不由得接一句,“再看看宣武侯府嫡女,不思進取,整日聽曲兒逗鳥兒,世家女子當會的琴棋書畫是樣樣不精。”
“小姐!”兩個丫鬟驚呼出聲,不知自家小姐為何會知道街巷間的流言蜚語,畫屏錯愕地瞪大眼眸,“小姐怎可這麼說自己,琴棋書畫您又不落後於人,不過是少與眾位姑娘比拚罷了。”
“你們擔心什麼,我並不在乎他們說什麼。”宋絮清笑道,可笑著笑著眉梢悄然皺起。
是了,上一世太子便是看準了她不與人爭鋒的性子,便是嫁入東宮後也不會傷及他的心上人,這才在一眾世家女子中選中她為太子妃。
事後也證明太子的選擇並沒有錯,她與側妃前後腳入的東宮,這些年她並未對側妃動過一分一毫的小心思。
“誰惹你不高興了,眉梢皺成這樣。”
聽到聲音的宋絮清回過神來,她抬眸循聲望去,瞧見她娘親笑意盈盈的模樣,嫣然一笑,小跑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娘。”
“怎落了次水,倒變得黏人起來了。”宣武侯夫人徐氏嘴上這麼說著,掌心卻將女兒的手握住,“下次可不準這麼頑皮了,娘都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