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清放下帷幔,緊繃著的心終於落到實處,她知道,這一場豪賭到底是賭贏了。
可她也清楚,若不是那樁她並不記得的兒時之緣,怕是在爬上牆垣的那一刹那又會是利劍穿心。
本以為今夜這一連串事情下來回到侯府已是深夜,可回到暖玉閣臥內一看辰漏才戌時三刻,距離她出門將將過去半個時辰,可宋絮清卻覺得耗費了無數的精氣神。
在她爬在榻上任畫屏給她捶腿時,屋外傳來一道道腳步聲,不多時,張嬤嬤在采桃的帶領下入內。
宋絮清知道若不是娘親有事,這個時辰張嬤嬤不會過來,便問:“可是娘親找我?”
張嬤嬤笑著頷了頷首,“侯爺和夫人都在等您。”
聽到父親也在,宋絮清擰了擰眉,還以為是今夜的事情被發現了,嗓音一緊,“何事找我?”
張嬤嬤麵露難色,“奴婢不知。”
宋絮清也不為難她,領著兩個丫鬟就往鶴語堂去,心裡尋思著該如何應對。
徐氏遠遠地就看到女兒,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朝她招招手,“今夜是怎的,好不容易出去一趟還回來的這麼早,是今夜的長安街不熱鬨?”
宋絮清聞言心下一鬆,知道他們應該不是為了那件事而來,挽著徐氏的手撒嬌,“熱鬨的,隻是有點累了就回來了。”
“累了?”徐氏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她,目光落在她精致小巧的臉龐上,“定是這幾日連日學習導致的,兩日後便要回昭庭司,我看你明後兩天好好休息。”
“不用— —”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學習也要學會勞逸結合。”宋禕接過她的話道,說完後指了指一側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宋絮清一步步地挪過去,先開口問:“這麼晚了,爹娘找我是有事嗎?”
“嗯。”宋禕點點頭,邊收著棋盤上的棋子邊說:“我雖不知你為何會讓我和你娘親給你尋先生,可你若是想學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這對你日後入宮當伴讀也有益處。”
宋絮清敏感地捕捉住最後幾個字眼,“可是宣文下來了?”
“還未下來,但八九不離十了。”宋禕抽空睨了她一眼,見她神色略顯激動,道:“你倒是對入宮當公主伴讀這件事很感興趣。”
宋絮清挽著徐氏的手一搖一搖的,就跟晃搖籃似的,“不是爹你說的,公主和我的性子相仿能夠玩得來。”
聞言,宋禕頓時覺得有點兒頭疼,放下手中的棋子叮囑道:“公主性子驕矜說一不二,若是公主帶你攀牆爬樹,切記要勸阻她,莫讓太傅找上門來。”
提到攀牆,宋絮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也不反駁,乖巧地道了聲,“知道了。”
宋禕似信非信地看她,也不寄希望於她,“為父也不奢望彆的,隻希望你這次去當伴讀,二人性子一鬨一靜,待久了也許能中和中和。”
“靜?”宋絮清想了想上一世裴徽瀾四處奔波玩樂的作風,要不是皇後攔著,整座皇宮都會被她翻過來尋樂一番,和靜字是完全扯不上關係的,她嘴角抽了抽,“公主嗎?”
“自然不是,此次入宮伴讀皇後擇了二人,一人是你,另一人是太傅的小女兒陶懷夕,聽聞你們二人在昭庭司是同窗?”
“嗯。”宋絮清驚訝地瞪大了眼眸,繼而笑道:“如此便好。”
若是另一人是沈知鳶,她們之間怕是不安寧。
宋禕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見她神色欣喜,道:“待下次從昭庭司回來,再去可就去國子監了,國子監課業繁多,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和昭庭司不同,國子監並未分男學女學,凡是在一年一度的考試中考取前十名的,不分男女都可入國子監學習,唯一的例外便是位於國子監最裡側的尚書堂。
尚書堂是供皇子公主及享有封號的世子郡主研學之處,就是雲光這位異姓郡主也是在內研學。
徐氏光是想想便覺得艱辛,撫摸著女兒柔順的長發,道:“時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宋絮清也覺得有些累了,頷了頷首不多做停留,福身後就領著兩個丫鬟回去了。
等她回到暖玉閣時,浴池內已被注入溫水,待洗漱結束也有些乏了,半臥在榻上晾著長發,畫屏蹲在一側用毛帕給她擦拭著微濕的秀發。
臥內的炭火燒得宋絮清昏昏欲睡的,她懶洋洋地扯了扯采桃的衣袖,道:“你明日一早去太傅府尋陶懷夕,再去尋雲光,告訴她們二人若是得空的話,可一同去琵琶巷走走。”
這段話她說得含含糊糊的,采桃趴近了才聽清是什麼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爬牆累的還是膽戰心驚一晚所致,這一夜宋絮清睡得尤為安穩,直至巳時才悠悠轉醒,睡了幾個時辰,她睜開雙眸後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自顧自地坐起身時眼前閃過一道影子。
宋絮清定睛一看,是昨晚離開南澗寺時澤川遞給她的玉佩,她捏著玉佩眨了眨眼眸,這東西不應該放在櫃中,怎會落在這兒?
外側候著的畫屏聽到些許聲響,連忙走進來,“小姐,可是醒了?”
宋絮清應了聲,舉起手中的玉佩,“這個怎麼會在榻上?”
畫屏邊收帳幔邊道:“昨晚奴婢想要把它放好,可您緊緊地握在手中不肯鬆手,奴婢實在是沒辦法。”
帷幔被推開,日光傾灑而至落在玉佩上,晶瑩剔透,如同白玉凍那般。
宋絮清雙眸盯著玉佩看了好一會兒,遞給畫屏,“收到櫃子裡去。”
在她洗漱的間隙中,采桃告知她已和陶懷夕的丫鬟約好在琵琶巷相見。
宋絮清端坐在梳妝台前,任由畫屏給她簪發,“雲光呢?”
采桃遞了雙耳墜子到她耳側,凝著鏡中的人兒道:“奴婢未能見到郡主的丫鬟。”
宋絮清往窗外看了眼,“不該啊,這個時辰雲光怎會不出門。”
但采桃若是說尋不到,那必然是找不到人的。
琵琶巷在昭庭司附近,是盛京內頗負盛名的飲食街,若要說長安街是盛京最為繁華的街道,那麼琵琶巷便是整個盛京最為繁華的飲食街,這兒的飲食和長安街不同,長安街隨處可見的都是酒樓,而琵琶巷則是隨處可見的小攤樣式,整條長街內不過十家酒肆。
宋絮清才下了馬車,就瞧見身後陶懷夕也下了馬車。
兩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地揚起唇,宋絮清走過去,“用早膳了嗎?”
“已經用過了。”陶懷夕不會撒謊,不過她摸了摸肚子,又道:“不過也有個把時辰了,可以再用點東西。”
“那我們先去買盛京最好吃的桂花糕,再去它附近的攤販買上一碗雲吞。”宋絮清挽過她的手,領著她往巷內走去。
陶懷夕還是初次來這兒,左看看右看看,不管是看到什麼都覺得新奇,“你經常來這兒嗎?”
宋絮清稍稍點頭,“我很喜歡這兒,有人煙有吃食。”
上一世入東宮後她便再也沒有出過宮門,可這兒是她自小便來的地方,饒是隔了兩年對這兒也是熟門熟路。
桂花糕的攤販在琵琶巷的最深處,等她們二人趕到時,恰好還剩下最後一份,宋絮清時常來這兒買桂花糕,擺攤的老人家也算是眼熟她,見她領著新的麵孔來,道:“幾日未見,又領著新麵孔來啦?”
宋絮清笑著應她,接過桂花糕道了謝後又朝前走,賣雲吞的攤販就在桂花糕隔壁,“老板,兩碗雲吞,一碗不要蔥花。”
陶懷夕聞言心中一暖,“謝謝。”
在昭庭司相處十來日,宋絮清記得她是不吃蔥花的,“這有什麼好謝的,和你相處幾日便知道了。”
陶懷夕抿了抿唇,不語。
宋絮清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她的失落,但並不是對自己的,便對她說,“你往東邊看去,那兒有一處賣糖葫蘆的。”
陶懷夕斂下心神望去,看到晶瑩剔透看起來十分可口的糖葫蘆,“看到了,要買嗎?”
宋絮清搖搖頭,環視了周遭一圈,壓低聲音道:“以後要記得不可去那兒買,可難吃了。”
陶懷夕驚訝地微微瞪大眼眸,實在想不到能有人將糖葫蘆做得難吃。
“桂花糕已經賣完了,最後一份已經被那兒的小姐買走了。”
宋絮清嘴角微張正要說明那兒的糖葫蘆有多難吃時,忽而聽到似乎有人提到她們,側眸望去。
桂花糕攤位前站著一行人,看樣子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應該也是來買桂花糕的。
被圍在最前邊的姑娘聽老人家這麼說也轉過身來,四目相對之間,宋絮清一愣,差點兒將手中的桂花糕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