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韓淵是真的丟了(2 / 2)

六爻 priest 4326 字 8個月前

木椿真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仿佛不知道屁股疼,淡然地順勢調整了一下坐姿,擺擺手道:“都少說幾句——程潛,你將那邊掛著的老檀木料取來給我。”

程潛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將掛在傳道堂一角的一塊半尺見方的平安無事牌取了下來,遞給師父,同時,他忍不住多看了木椿兩眼。

隻見那木椿真人垂著眼,端坐堂前,似乎和往日沒什麼不同,但程潛敏感慣了,彆人出一聲長短氣他都聽出個喜怒哀樂,此時看著師父,他雖然說不出什麼道理,卻始終覺得師父身上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縱然是熟悉的麵孔與熟悉的坐姿,他整個人卻籠上了一層說不出的陰鬱冷肅。

師父是讓韓淵的事給氣瘋了,還是方才那一下撞了尾巴骨?

沒容程潛細思量,隻見那木椿真人忽然並指如刀,向那塊老檀木劃去,他的手蒼白而衰老,布滿了乾燥的皺紋,枯瘦如同雞爪,指尖卻仿佛寒泉冷□□著某種逼人的戾氣。

程潛這才明白,沒有氣感的人照樣感覺得到符咒的威力,隻是要看那符咒是出於誰手。他驀地退後一步,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場所有人都觸碰到了符咒成型過程中那不可思議的力量,整個扶搖山好像被他驚動,為之戰栗不已,頃刻符成,木椿真人收指,竟沒有一片木屑沾在他的手指上,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新成的符咒,臉色是說不出的漠然。

那不是看木頭這種死物的神色,他簡直像是在看一個人,還是帶著幾分苛求與鄙夷的人。

“爭鳴過來。”木椿真人叫過自己的首徒,平日裡那種拖拖拉拉的語氣蕩然無存,一字一頓仿佛是個久居上位的人,讓人本能地生不出什麼反抗之心。

他將木牌交給被符咒真正的力量驚呆了的嚴爭鳴,囑咐道:“你拿著這個,下山穴去找紫鵬真人,與她交代清楚來龍去脈,叫她幫忙找人——放心,你小師弟現在血脈並未斷絕,未必就被山穴裡的妖怪吃了,隻是你動作要快。”

嚴爭鳴雖然平時懶得喪心病狂,但此時人命關天,他也分得清輕重,知道師父再沒有彆人可以差遣了,聞言,他難得什麼都沒說,既沒有找事,也沒有瞥一眼平日他在山間代步的二人抬藤椅,隻是接過符咒,轉身拿起佩劍,便匆匆地往傳道堂外走去。

程潛立刻顧不上再琢磨師父怎麼不對勁,在他心目中,大師兄是頂頂不靠譜的一個人,師父派他去救人,程潛懷疑韓淵是要小命休矣。

當下,程潛想也不想地拎起一根木劍:“師父,我也要去!”

木椿愣了愣,隨即在嚴爭鳴的白眼下點了個頭:“嗯,去吧。”

旁邊的李筠一怔之下,也連忙追過來,難得輕聲細語地哀求道:“師父——師兄,也帶上我吧。”

嚴爭鳴板著臉瞥了他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加快了腳步,卻也任憑他跟著。

嚴少爺邊走邊從懷中扯出一塊白絹,與那老檀木的木牌一同丟在程潛手裡,吩咐道:“你這累贅,估計也乾不了什麼,先給我把那上麵粘的木頭屑擦乾淨。”

大師兄百年難得一見地行動迅捷,而程潛也是百年難得一見地沒有小心眼。

他對韓淵擅闖山穴的事心懷內疚,儼然已經把救韓淵當成了己任,此時嚴爭鳴說什麼,他都無暇往心裡去,甚至摒棄前嫌,緊走幾步,邊擦符咒,邊好聲好氣地打聽道:“師兄,紫鵬真人是誰?”

嚴爭鳴沒討到罵,也隻好偃旗息鼓,他這一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在跟一個還沒到他胸口高的小崽子計較,想了想,嚴爭鳴覺得有點沒臉。

於是他沉默了一會,語氣平淡地回答了程潛的問題:“紫鵬真人是鎮山穴的老妖,還算好說話,我以前給她拜過年。”

“是什麼妖?”程潛又問道,“師父親自去拜會不好麼?”

“當然不好,”嚴爭鳴神色頗為不耐煩,腳下走得飛快,程潛倒騰著小短腿,得一路小跑才跟得上,風中傳來他大師兄的回答,“師父不便見紫鵬真人,因為她是隻老母雞——我說你要跟就好好跟著,哪來那麼多問題,小心入了妖穀犯忌諱,讓人把你留下來跟那小子作伴。”

程潛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師父不見紫鵬真人,沒準是要避嫌——畢竟,“黃鼠狼給雞拜年”聽起來可不像好話。

他想到這裡,眼角猛地一跳,這也就是說,師父他老人家真的是一條隱居深山的黃鼠狼!

此時,隱居深山的黃鼠狼情況不怎麼好,程潛他們仨一走,他立刻屏退了一乾道童,而後爛泥一樣地癱在了桌子上,隨即,一股黑煙從他心口處冒出來,那方才附了他的身的東西落在一邊,成了個影影綽綽的人形。

木椿真人方才那隻刻過符咒的手哆嗦得厲害,良久,他才啞聲道:“你瘋了嗎?”

那黑影默立良久,輕聲道:“我的印記過處,妖皇也不敢造次,那幾個孩子隻要拿好了我的符咒,就肯定沒事,這一趟也就是一場遊曆,你可以放心。”

木椿真人沉著臉,身形卻仿佛被什麼束縛,站不起來,他沉聲道:“老夫雖然才疏學淺,老眼昏花,但也還沒花到看不出‘明暗雙符’的地步,隻不過去一趟妖穀,普通的引雷符都能護身,何況以紫鵬的為人,也不會為難幾個小孩……你到底想乾什麼?那套嵌在其中的暗符載體是什麼?”

這一次,黑影沒有回答。

木椿真人喝道:“說話!”

可是那黑影已經像一團煙一樣倏地散了,杳無痕跡,隻留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好像從未曾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