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甚已死的消息如天降驚雷,已經讓王老頭心中唯一的念想轟然潰散了。當鐘子初再問到這個女兒的時候,他已然雙眼無神,如同一具將死之軀。他哼笑了一聲,喃喃自語般地緩緩說道:
“老朽一生未娶,何來子嗣?那不過是後來在逃亡途中,有幸為一寡婦所救,隻可惜那寡婦身患重疾,藥石無醫,臨死之時留下了一名無人照顧的幼女。我二人承其恩惠無以為報,便將那孩子收養了下來。同是天涯可憐人呐……”
王老頭講得情之所動,淚流如注。鐘子初卻聽得將信將疑。
據他從卷宗中了解到,汪家也有一名年紀相仿的女兒。隻可惜,時過境遷,這個女兒到底從何而來,恐怕也隻有王老頭心中最清楚了。
折騰了這大半夜,鐘子初也已經累了。王家的這個女兒出嫁之後,隻是過著出嫁從夫的平民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鐘子初便也不想再追究了,於是擺了擺手,結束了這一場問訊。
從密室回來之後,鐘子初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又讓長風為他捏了半天腿腳,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夜色將儘,天色未明,一輛馬車自上將軍府上的邊門緩緩地駛了出去。銅雀身著鬥蓬,頭戴風帽,駕著車沉穩地行駛在還沉浸在美夢之中的街道上。不多時,車子便到了儒王府的邊門,已經有人恭候在那裡了。
銅雀停穩馬車後,將坐在車子裡同樣身著鬥蓬,頭戴風帽的茹嫣公主扶下馬車,交給了等候在那裡的人,轉身又悄悄地驅車離去了。
天大亮了,春光泄滿了整個扶翠城。街道上逐漸有了人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上將軍府上,闔府上下都已經起來,開始各行其是了,二少爺鐘子初卻一直懶在床上沒起來,嘴裡還不斷地“哎喲”“哎喲”直叫喚。
老管家鐘福著急忙慌地差了人去請郎中,轉頭過來便拿著雞毛撣子開始追著長風一邊打一邊罵:
“這個小兔崽子,讓你跟著二公子出去,也不好好看著點,任由著二公子胡來。醫館的小學徒有自家公子重要嗎?就算掉下去摔著了,也有人家玉照樓和醫館的人擔著,用得著讓二公子去逞英雄嗎?你可倒好,也不攔著公子,好好的跳什麼二樓。本來就傷得不輕,哪裡經得起這胡折騰?”
長風被鐘福追得上竄下跳,東躲西藏,小小的院落裡此起彼伏儘是這一老一少的聲音。
“福叔福叔您先彆打啊,小心您老的身子骨啊!這事發突然,我哪知道二公子要跳樓去救人啊?再說了,就算知道了我也攔不住啊!”
“你還有臉說!一天到晚縱著公子不乾好事!”
長風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跟個猴似的躲在假山的石縫裡。
“我哪裡能管得了二公子啊!您不也拿他沒辦法嗎?”
少年人到底就是少年人,再瘦弱也比鐘福這個老頭子強太多了。鐘福追得滿院子雞飛狗跳,也沒真正打著長風。倒是被長風溜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行了,你小子也彆躲了,下來照顧二公子去吧!”
長風終於得了便宜賣乖道:
“福叔,您不會再彆打我吧?郎中還是我去請吧!你差個丫頭出去,緊跑慢跑也跑不過我長風吧!”
鐘福又急又氣,聽長風說得有理,便揮揮手大喘著說道:“快去快去!”
長風一路奔出府門,便往最熱鬨的那條街上趕去。一進了醫館,他便大聲疾呼地對郎中說:
“大夫大夫,可不得了啦,您趕緊跟我去看看我家二公子吧,他昨兒跳了一下就舊傷複發啦,今天渾身上下哪哪都疼,連床都下不了啦!”
坐堂問診的大夫被長風催命似的一頓催促,也不由得加快了動作,收拾了出診箱就跟著長風疾奔而去。
這家醫館的旁邊,便是一家字畫店,時常有達官貴人、風流雅士來此駐足。再向前綿延,更是有各種酒樓商鋪,不少都是富貴人家才消受得起的地方。
這扶翠城中熱鬨還真是一波未儘,一波又起。
上元節的佳話還在街頭巷尾嘈嘈熱議,長風大張旗鼓地來這裡請了一趟郎中,沒過多久,這條街上的人便都知道,昨夜裡還在玉照樓逞一時英豪,救人於千鈞一發的鐘家二少爺,今兒就因逞那一時之快起不了身了。
等郎中回來,更是時不時有好事之徒前來悄悄地打聽,來佐證鐘子初殘廢的傳聞。郎中本著不可透露他人病情的行業道德,自然是三緘其口,不便多說。
可是,連京城那位最有名氣的濟世醫館那位不輕易出診的濟老館主都被請到了上將軍府上,看來這鐘家二少爺真是傷得不輕了。
濟館主帶著寇君則到了鐘家,還沒進鐘子初的房間,就已經聽到那貨哎喲呻喚著這兒疼那兒癢的,已經來過的幾撥郎中對鐘子初提出要立馬見效的要求束手無策。他的陳年舊疾,隻能藥石慢慢調養,哪裡有立杆見影的辦法?